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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粗鐵的柵欄門大開，家僕們恭謹地等候著貴客，向後的院落中一反常態地燈火通明。
當洛巧幾人抵達的時候，幾條從不知死活的蠻夷手裡勝來的紅毯連成一條，從入口這頭一路鋪到了那頭的廳堂之前。
踏上這毯子，雖然手藝很差，但仍然不能掩蓋本身材料的優質而有的柔軟感覺，一位位隨時侍候的家僕低下自己的頭顱，以免發出不該有的議論聲引來殺身之禍。
大堂之內鋪設了一張張大約到人膝蓋高的桌案，同時桌案下方放置了在正坐時用於輔助坐姿和舒緩疲勞的小凳，能聞到空氣中淺淡的幽遠香氣，那毫無疑問來自某種優質木種的香氣，大抵能判斷出是來自於一種檀香科的植物。
諸多賓客的桌案上早已放好了酒水，一小盞香爐在桌案上飄起淡淡的煙霧，這些煙霧就是洛巧剛剛聞到的香氣的來源。在此時，釀製工藝雖然有了些許進步，至少能釀出低度米酒和相對清澈的麥酒，但仍然屬於管制品，按照禮制，是隻有宴會和祭祀才能夠飲用的。
透過有意的燈光佈置和精心設計的華美藻井，一層層光堆疊出一種金碧輝煌的絢麗，但又難以找尋其光源在何處，一位位從蠻夷俘虜裡面挑選出具備舞蹈才能的舞女正在跳著具備野性魅力的舞蹈。
來賓間剋制地談笑，同時依照自己的派系分割成了數個小團體。
大周的貴族向來是強調不同地位者的尊卑還有家庭關係的，餐桌上議事雖然同樣跟看蠻子跳舞一樣不合禮制，但此時也不會有禮官來駁斥貴族們的行為不得體——畢竟他們現在也不甚得體。
洛巧在給墨千花、墨羽還有彭玉堎安排好座次之後，帶著喬諾便往上首的主位去，在主位右手第二位的地方，擺放著一張空置的桌案，那是屬於他的位置。而在這張桌案之後，還有一張更小些的桌案，這是屬於長海侯第三子洛巧的學生——喬諾的位置。
僕役用布遮著口鼻，端上一品用瓜果和糖霜勾勒成雲中山巔的看盤。
非常經典的青山蒼松構圖，山間有細小的透明絲線勾畫的瀑布、溪流和小湖泊，再搭配上糖霜構建起的雲彩，以當前時代的眼光去看，突出的就是一個奢華。
君不見資產都投入到機關研究裡面的老窮光蛋墨千花正在咬牙切齒？
洛巧四下打量了一下，這些看盤實際上是落座時才會加的，像是空著的位置上面就沒有放置看盤，而是隻有未點燃香的香爐。
緊隨著看盤後上來的是五品乾果蜜餞，幹棗、李子幹、熟栗子、桃和杏子製作的蜜餞，依五行擺放。
《黃帝內經》的《素問》篇有言：“五穀為養、五果為助、五畜為益、五菜為充，氣味合而服之，以補益精氣”和“谷肉果菜，食養盡之，無使過之，傷其正也”。
從現代營養學的角度來說，透過合理搭配，富含碳水化合物和蛋白質的穀物和富含蛋白質和脂肪的豆類一起食用可以提高其營養價值，而諸多果品則是不可或缺的輔助食品，肉類是維持人體正常生理機能和增強免疫力的重要營養物質，而蔬菜中的纖維素、維生素以及多種微量元素則能夠起到調節的作用。
捻起一枚蜜餞送入口中，恰到好處的酸甜味輕微地刺激著洛巧的味蕾，馥郁果香則隨著牙齒咀嚼化開到整個口腔，庖廚的手藝相當高明，把蜜餞的調味控制在小食的程度，既刺激了食慾，又作為下酒菜微微墊了個肚子，儘量避免了空腹飲用酒水導致的各種問題。
“難得在收穫之前召集諸位，除了想念諸位棟樑，還要向大家介紹一下我洛姓的麒麟子。”
一位泛著自信光芒的中年人笑著落座主位，他便是洛巧的父親，長海侯洛秋。
洛巧停下了原本準備再捻一枚蜜餞的手，站了起來向數十位共同管理長海領的貴族拱了拱手：“我是洛巧，星漢學院院長，築基期修士。還請諸位多多指教。”
這裡相對於鎬京，到底是鄉下，不少人只聽過天人的傳說。一部分靠著爆錘蠻夷成為新晉貴族的人，更是連修士的面都沒見過，一聽洛巧是個院長，又是築基天人，不由得激動幾分。
哪怕自己成不了修士，把自家天賦最好的娃兒送上去讀呢？你瞅瞅這鶴髮童顏，板正的仙人啊！
不少人抱著這種想法，看向洛巧的目光都熱切了些。
“我這次回鄉，是要做三件事，”洛巧目光掃過全場，這事兒他已經提前跟他老爹和兄長透過氣了，只是這幫貴族還矇在鼓裡，“第一件事，是辦一所面向有志成為修士的國人的預科班，學費未定，主要課程為君子六藝中的數，但比起大家的蒙學要稍微高深一些。”
第一步是許以切實的、可以預期的精神或物質財富，將大多數人拉攏到自己一派。
此時，無論是大小貴族，都沸騰起來了，他們雖然是貴族，但實際上都是鄉巴佬，家裡可能就幾捲到十幾卷書，少得可憐，若非長海官學還能開蒙順帶教個君子六藝，那這貴族其實也跟文盲沒差。
洛巧看著諸人的反應，滿意地點點頭，這才繼續：“第二件事是我準備在長海營建一所用於給大型機關充能的多功能大型動力爐，為了有合格的匠人去營造它，而不至於出錯，我將會面向長海的國人和匠人開設蒙學，屆時大機率會邀請諸位任教。”
這第二步是做大蛋糕，在默許貴族開展門生工作的同時完成自己的目的。
“最後，我想要諸位在這方面提供一些幫助，無論是物資還是奴隸，我不在乎諸位怎麼來的，只要不是從自己人身上拿的，我都會以一個相對公允的價錢結算。”
第三步則是給出自己的價碼，隨後就是漫長且無聊的砍價時間......嗎？
“嗨，物資和奴隸算個什麼事兒呢？洛院長願意給我們一個這樣的機會，那麼我們楊家作為碼頭的負責人，我可以做主以九成的價格供應糧草、八成半的價錢供應奴隸。”
負責港口的貴族站起身來拍胸口打包票，想要獨自攬下來這門生意，隨後負責運河的貴族起身打斷了他：“你能供應什麼糧草，我們江家可以做東去各處採買五穀，只要您的需求量夠大，我們就能夠便宜。”
他攤了攤手，算是數千漕工頭子的他也有說這話的底氣，江家勢力在本地也頗為巨大，但仍然處於土包子階段，距離正式成為一個擁有家學的正牌貴族還差一本家學。
“那我作為大哥也表示表示，正好臨近立秋，宰幾家不長眼的蠻子，正好省的秋後收麥的時候還要再去防備他們，用死了再問我要。”
洛昌渾不在意地笑笑，反正那些個野人、蠻夷在他眼裡都差不離，不上稅、不服王化的，一同抓了就是。
洛巧嘴角微微抽搐，其實他不想用奴隸，有一部分是自己作為一個共和國人，實在有點遭不住這種上古的制度，另一方面則是奴隸什麼都要教，拿來搬搬東西就到頭了。
‘還是得想個辦法儘可能把奴隸制消解掉，不然被同化的太早，總感覺有些悲哀。’
洛巧目光閃爍，但一切問題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最終還是要落實下去，實際考察過後再拿出一份方案才行。
大致把事情敲定下來，現在才是真正的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