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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雨聲淅瀝，濃露氤氳。
大霧風起，微涼。
蓮花樓在方多病的驅馬之下飛速在夜道上行駛。
李蓮花敲響了李相顯的房門。
門一下就開了。
李相顯一歪頭，“等著你了，進來吧。”
隨著李蓮花走進，李相顯關上門後，手中瞬時亮起一灼熱雷火。
將雷火輕輕一拋，這雷火竟飄飄蕩蕩地飛到桌上的油燈之上，立在上頭。
雷火發出白亮的熾色，將房內照得通透明亮，也讓二人看清了彼此。
李蓮花緩步走到桌邊，坐在竹椅之上，眼神在房間內掃視一圈，最後定在手肘下的木桌之上。
“你什麼時候做了這麼多傢俱，我今天才發現。”
李相顯在床上尋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兩手枕在腦後，長出了一口氣，說道：
“都是你睡著的時候做的，喜歡我也給你做一些。”
這客房之前只有一張木床，其他什麼也無。
連李蓮花也不知道當初怎麼就多搭了個房間。
搭完後，也只放了張床，沒想過再添點東西。
和狐狸精一人一狗過了這麼多年，這房間也就後來施文絕睡過一些時日。
才算派上了用場。
可能是知道，沒人會長久住下去，便也從沒放在心上。
這玉滿樓住這房間也就不足兩月。
竟然就將這裡當成家一般來用心佈置。
思及此，心中不自禁一暖，面上也帶上笑，“行，我那桌子有些老舊了。”
李相顯點點頭，“你不會就為了找我給你做傢俱吧？是不是為肖紫妗的事來的？”
見對方先開了口，李蓮花也不含糊，直接問道：
“你是為我鳴不平嗎？玉滿樓。”
李相顯又點點頭，毫不隱瞞，“這人心胸狹窄，善妒又無能。”
“這世間這樣的人千千萬，本也與我無關。”
“但此人在你當初東海大戰之後，便慫恿四顧門解散。”
“若他將你當成兄弟，就該替你守住四顧門。此其一。”
“若他妒你，又怕你，在你消失不見之後，沒想著去尋你，反而將你最珍愛之物奪走，奪不走，就毀掉，便是情理之中。此其二。”
“你這十年固步自封，不肯回去，也是不肯原諒。”
“我也知你因為身體原因越發有心無力，便選擇放過一切恨。”
“若是我不來，你恐怕就放過他們所有人。”
“但是——現在我來了。”
李相顯安靜地低語著，看著李蓮花，“那些你不會做的事，我都會做。”
說完，便不再說話。
室內安靜地悄無聲息。
只窗外的雨漸響。
拍打在木簷之上。
順著屋簷，下落到外面的木臺。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又一下又一下地撞擊著窗欞。
像個調皮的孩子在吵鬧。
雨聲判若遠去。
世界彷彿又因為玉滿樓說得這番話而安靜了。
李蓮花能聽到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
那聲音彷彿順著心臟的脈搏，跳到了耳邊。
他剋制又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玉滿樓，為何對我如此好？”
對方看著牆上的木鳥，好像也在猶豫著怎麼回答，嘴唇蠕動了好幾次，都沒開口。
最後好像總算想好該怎麼回答了，才直起了半個身，看著李蓮花說道：
“我們已經命運相交，你，對我很重要。”
“讓你開心恣意地活，是我的使命。”
李相顯說得極慢，墨黑的瞳孔裡藏著隱忍。
他其實也想痛快地告訴李蓮花：
你可是我親弟弟！
是我在這世上最親之人！
我不對你好對誰好呢？
但。
他還是猶豫了。
穿越，修道老天師功法，算命系統。
所有他的一切都是那麼不可思議。
他這弟弟，不會那麼容易相信。
反而還會懷疑他別有用心。
這世界本沒有亂力怪神。
他是唯一的bug。
他也大可以編造一個假話。
就說我是你哥李相顯，我十二歲那年沒死，被一個道士從墳裡刨出來了。
就和你刨施文絕一樣。
然後我跟著道士修煉。
成就無敵神功之後，算出你有劫難。
才下山來救你的。
但——
他不願。
他不想和李蓮花撒謊。
他可以騙任何人，唯獨不能騙這個弟弟。
這是小時候的承諾，答應了就會做到。
“好。”李蓮花點點頭，“那就不打擾了。”
李蓮花拍了拍腿上的灰塵，站起身，“走了。”
走到門口，又停了一下。
“玉滿樓，多謝你。”
輕輕說了一句，便離開了。
李相顯躺在床上，腦中回閃系統灌注給他的記憶。
一個衣著破爛的小男孩藏在一堆雜物之中，只露出一雙眼睛看向外面，眼中都是驚懼。
視線內，一個大一些的男孩被一幫乞丐圍著毆打。
被打的男孩雙手抱著肚子，被打的渾身是傷，愣是沒吭一聲沒動一下。
不多時，下起了大雨，滿地雨水，沖刷了男孩身上的血水。
滿地汙穢。
漫天打罵聲。
血水流到雜物堆中，嚇得小男孩一聲尖叫。
聲音引來了惡乞丐。
小男孩被一個乞丐從中揪出，提著衣領高高拎起，罵道，“這他嗎還有一個呢？”
“說，你倆是不是一夥的？”
地上的大男孩掙扎著爬起說道：
“我不認識他，他那麼小怎麼會討飯？”
小男孩一聽，直接大哭，“哥哥....哥哥嗎嗚哇哇——”
大男孩硬氣地說道：“我就是不認識他，壞了規矩的是我，你們打我好了，別欺負一個小娃娃！”
惡乞丐扔下大哭的小男孩，又在大男孩身上踹了好幾腳，罵道：
“看你還敢不敢在我們地盤討東西吃！”
“老大，下雨了，生病沒錢醫，我們走吧！”
“哼！算你走運！”
惡乞丐們走了。
天地昏暗中。
大男孩從破爛骯髒的懷中掏出一個被雨水泡爛的饅頭。
抖著手遞給小男孩。
“吃吧，相夷乖，不哭了。”
小男孩哭著搖頭，死死揪著大男孩的衣袖，
“哥哥，你不要我了嗎——”
“乖，哥哥剛才是騙他們的，哥哥會永遠陪著小相夷。”
“嚇死，嚇死我了！”
稚嫩骯髒的小手拉著哥哥的手，
“哥哥，以後一定不能騙我，不能，不能對我撒謊。我怕！”
“好，哥哥答應。我們拉鉤——”
回憶中止。
系統不但給了他這具身體的記憶，也給了他情感。
就好像，這些本來就是他經歷的。
有時候，他都會懷疑，會不會現代的一切，才是他李相顯的南柯一夢。
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
李相顯嘆了口氣。
“就騙了個名字，以後應該不至於生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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