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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陣天昏地旋，再站定時，便已有了腳踏實地的感覺。
我睜開眼，只見素月好生生地和衣躺在那張美人榻上，眉頭微皺。一旁案几上的水沉香還在升起嫋嫋的煙霧，懸在亭角的鈴鐺被風帶過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伸手收了璇璣，坐在桌邊撐著下巴望了望天，此時已近中午，我在夢裡看完了素月的三年，而在外面，卻也只過了幾個時辰而已。
我嘆了口氣，抬手將水沉香滅掉，然後安靜看著她等她醒來，想著過會兒我到底該如何跟她說。
入夢前她對我說，我若是真能看到她的過去，是好的，便告訴她，但若是不好，忘了便忘了。
可是我不知道她被公子拿走的這段記憶到底算是好還是不好。
若是說好，那最後她與宋臨淵的結局也不會到如此地步；若說不好，可那呆在平侯府的兩年，怕是她這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我煩躁地撓了撓頭，一抬眼便看見一雙眸子直直地盯著我，眼底漆黑深沉得可怕。
我撓頭的手一頓，看著她訕訕地道了一句:“你醒了？”
“嗯。”素月輕輕應了一聲，她坐起身子，看了我一會兒，然後似是不經意地問道，“你……可否看見了？”
我遲疑了一會兒，然後點點頭。
素月站起身，垂著眸子理了理衣襬:“如何？”
我沉默了下來。
她手腕上的琉璃鐲子隨著動作在長袖的遮掩下微微露出一點藍色，我看著它，突然想起那日宋臨淵送她鐲子時說出的那番話來。
他說:“素素，謹願此生與你執手偕老，一生一世一雙人。”
我想，那時宋臨淵對他們的未來肯定是懷了美好的期望的。他為他們的未來打理好了一切，一心一意想著帶素月歸隱，可是他拼盡全力推開了生離，卻推開不了死別。
他們倆許諾的一生一世，如今一人身在青樓，一人不知所蹤。而那所謂的一雙人，也被無常的命運拆散。
一生一世一雙人。
說的容易，可是若是去做，不知道該有多難。
我抬頭看向天邊，天地相接之處是一片蒼茫的白色。群山的輪廓若隱若現，不遠處的梨林似一片雲霞，散著淡淡的清香。
我閉了閉眼，眼前浮現出那日素月在靈堂內，蒼白著臉色神情空白地貼著宋臨淵的靈位，對他說:“我會等你，一直等你……”
良久，我聽見自己道:“你在等一個人。很重要的那種。”
是的，她在等他。
即便沒了記憶，她也會在最初的位置等著他。
等那個容貌俊朗喜歡穿紫衣的男子，站在開滿梨花的樹下，微微偏頭勾著唇對她道:“素素，過來。”
我抱著已經吃了大半的玉露糕回到小店時，已經月上柳梢了。
我走在街道上，看著滿天的繁星，突然想起方才在醉春樓裡素月所說的話。
素月在聽我說她在等一個人後，沉默了半晌，然後很是平靜地點點頭。
我看著很是驚訝，問她:“你不問問我到底看到了什麼？”
她搖搖頭:“我說過，我的過去若是好的，便告訴我，若是不好，忘了，便忘了。你沒有告訴我的過去，說明它是不好的。不好的東西，聽了，也是徒增傷悲。”
我想了想，覺得她說的對，也看得開，但這樣對她始終是不公平的，便又問道:“那你想不想知道你等的人是誰？”
“不想。”素月再次很是乾脆地回答。
我愣住。
只見她轉身，望著遠處的那片梨林，聲音冷淡卻又執著:“他若是知道我在等他，便會過來找我，若是不知道……”她頓了頓，“我也會一直等著他，直到他知道為止。”
回想到此處，我不由得嘆了口氣。不經意間一抬眼，便見到小店的門前，立了一個青色的影子。
公子今日褪去了平日裡懶散的袍子，難得地換上了一件青色常服，衣襟衣襬處用銀色的絲線繡出古老繁複的花紋，風過帶動衣角，上面的紋路隨風蕩了蕩，就像是活了般。
公子半倚著門，一部分長髮被一根青色的玉簪固定住，其餘的懶散地披在腦後。月光柔柔地撒在他身上，他看著我，眼底的光深沉得嚇人。
我沒由來地抖了一抖，抱著東西走到他身邊，招呼道:“公子，我回來了！”
他掃了一眼我懷中的東西，才抬眼看我:“買個東西也能買到這麼晚？嗯？”
我看著他的臉色猶豫道:“其實……我不只是買了東西，我還去了一個地方……”
“嗯？”公子挑眉看我。
我乾咳了一聲，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道:“這個地方有很多穿的很好看男女在一起，但是卻是做那種事，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我微紅著臉補充了一句，“真是沒羞沒臊的……”
我忽視掉公子越來越黑的臉色，看著他很是認真地問道:“公子，這是什麼地方啊？我沒在九師姐的話本子裡見過，也沒聽你說過……”
周圍的溫度陡然降低，我的聲音慢慢小了下來，頭也慢慢垂下，就算我低著頭，也能感覺到公子的目光跟刀子似地“刷刷”地朝我飛過來。我想，如果公子的眼神能夠殺人，我怕是早已死了千百遍了。
我抱著玉露糕站在門前，好半晌才聽見公子的聲音。他看著我咬牙切齒，從齒間蹦出幾個生硬的字來。
“鳳謠，那是青樓！”
我小心翼翼地抬頭，看著他很是斟酌地問了一句:“公子，青樓是什麼？我只知道那裡叫醉春樓……”
話音剛落，我便覺得周遭的空氣彷彿要凍住了般。
我再次抖了一抖，有些欲哭無淚。
媽呀，我再也不相信傳聞了！是誰說司酒的青穆仙君是最溫潤如玉的？你看看他現在的模樣，兇得都恨不得把給我撕得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