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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院子裡找公子時,公子正在給花圃里君子蘭澆水。
公子站在花圃邊,稍稍傾著身,右手提了個水壺,似是怕被水沾溼般,淡青色的袖子微微挽起,露出白皙如玉的手腕。他低垂著眼,神色很是認真,陽光撒在身上,側臉俊美清雋。
我看著這幅寧靜的畫面,不自然地偏過頭去,輕輕咳了一聲。
公子聽見我的咳聲,頓了頓,微微偏頭看我,嘴角隱約噙了抹笑:“醒了?頭疼不疼?”
我尷尬地咳嗽一聲,卻還是回道:“不疼了。”說完又想起什麼似地問道,“公子,你昨日見我喝酒,怎麼不阻止我?”
公子低頭看向花圃中的君子蘭,手中的動作也沒停,語氣裡帶了些調侃:“我怎麼沒阻止?你喝酒時我已經說了這酒後勁很大,讓你少喝些,你偏不聽。喝醉後還在那裡胡言亂語,最後還是我將你帶回房裡的。”
我僵了一僵,自覺忽視掉他說送我回房的那句話,問道:“那我醉酒之後……都胡言亂語了些什麼?”
我很是忐忑地看向公子。我不知道我的酒品如何,因為在空玄殿我幾乎都是不沾酒的。如今跟著公子來到凡間,喝的酒卻是比我在空玄殿的五百多年裡沾的酒還要多。昨日不小心喝醉了,若是說出了或做出了什麼丟人的事,那讓我以後怎麼面對他?
公子偏了偏頭,看著我臉上的表情幾經變換,勾了勾嘴角,很是惡劣地說了一句:“你猜。”
我撇了撇嘴,妥協道:“我猜不到。”
他毫不在意地聳聳肩:“猜不到就算了。”
我噎了噎,見他沒有回答的意思,便也沒繼續追問。畢竟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為好,就比如我醉酒後出了什麼醜這件事,知道了的話我會覺得很難堪。
這樣在心裡安慰了下自己,我才想起來找公子的目的,於是抬頭看他,道:“公子,你過來些,我有話要跟你說。”
他依言走過來了些,手裡還提著那個水壺,微微一傾,便灑出一片水花:“怎麼?”
我目測了一下我與他之間的距離,沉吟片刻,然後衝他招了招手:“公子,你再過來些,這麼遠我怕你聽不見。”
公子見我如此說,愣了愣,才放下水壺,踱著步子向我走過來:“到底有何事?”
我見他走近站定,才看著他問道:“公子,你看看,發現我與以往有什麼不同沒有?”
公子很認真地將我上下瞧了一番,然後點點頭,眼底隱約含了抹笑意:“發現了,你比昨天更傻了。”
我嘴角僵了僵,也不跟他計較,催促道:“你再看看,看看到底是哪裡不同了。”
見我語氣急切,他這才正了神色,看著我眸子逐漸變得幽深:“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我呆了呆,卻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不依不捨地繼續追問:“你到底看出什麼沒?”
“沒。”公子很是誠實地回答。
得到回答,我心滿意足地笑了笑,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右肩,道:“你出來吧!”
隨著我的話音落下,肩膀處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個巴掌大的小臉來。她轉著眼睛四處瞅了瞅,臉上蒼白得毫無血色,由此也襯得一雙眼睛格外漆黑明亮。
她怯怯地看了一眼公子,道:“大哥哥好!”
公子見此挑了挑眉,轉眼看向我,嘴角掛著淡淡的笑,語氣卻很是駭人。
“小謠兒,你來解釋解釋,這裡怎麼會出現一隻小鬼來,嗯?”
我坐在椅子上,抱著茶杯小口小口地喝著。公子坐在我身邊,半撐著頭看著我,眼底幽深光芒閃爍。
那隻被我從房中帶出來的小鬼坐在我對面,雙手安安分分地放在兩膝上,脊背也挺得極直,一雙大眼睛卻是止不住地滴溜溜地亂轉,看起來很是靈動俏皮。當然,這是在忽略她已死的前提下。
我放下杯子,開始仔細地打量起她來。
小鬼死的時候應該還很年輕,因為她此時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臉上的稚嫩也還未全部褪去。往上看去,她一頭及腰的長髮都被編成了細小的辮子,銀製的髮飾微微裝點,一襲白藍色短裙襲身,我看著很是奇怪。
來人間這麼久,就算再怎麼不濟,我也知道晉國的女子的裝束並不是如此。她們穿的一般是長裙,袖子長又寬,不像小鬼穿的衣服那樣簡練。而且頭髮一般也都是用簪子盤起來,很少見像她這樣隨意披散著的。
我被公子的盯得坐立不安,輕咳了一聲,開口問道:“小鬼,你還記不記得你生前叫什麼?”
小鬼在椅子上扭了扭,一臉得意地脆聲道:“當然記得!我叫九凰。九是九曲迴廊的九,凰是鳳凰的凰!”
我一下子來了興致:“你叫九凰?”
她點點頭。
我看著她笑開:“這可真巧,我叫鳳謠。你看,我倆的名字合起來是不是‘鳳凰’?”
她想了想,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真的誒!大姐姐,那我可以叫你鳳謠姐姐嗎?”
“當然可以。”我搖頭晃腦地應到,“我們的名字這麼有緣,這足以說明我們倆也很有緣。”
身邊傳來一聲輕咳,我的動作頓了頓,立馬噤聲,隨後坐直身子,很是嚴肅地看著九凰。九凰似是也被我感染了,也坐直身子很是嚴肅地看著我。
公子輕飄飄地看了我一眼,繼而看著正襟危坐的九凰:“按理說人死以後就會入地府轉世投胎,你為何會留在塵世?又為何會來到這裡?”
九凰聽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到這裡來。我只是在樹上睡了一覺,醒來就到這裡了。”
她想了想,又補充道:“大哥哥,其實我醒來後是準備走的,但是我看見房裡躺了一個漂亮姐姐後就想跟她說說話。因為我死後已經很久都沒有跟人說話了,他們都看不到我,有幾次我實在是悶得慌,就找了一個晚上趕夜路的書生想問問他去哪裡,可是我剛一開口就把他嚇哭了。”
言罷她很認真地看向我,眼睛一眨一眨的,很是無辜,“鳳謠姐姐,我真有那麼可怕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