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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廿二日,平州城外。
西山上的條條小路乾脆利落地拒絕司徒平。
他自然不知何故,更無從得知,距離陸修靜國師與普天之下的修真人相約之日,只剩下一天。
司徒平沐浴在晨風之中醒來,思前想後,舉棋不定。
大路上人多。
人多口雜,事情便容易糟糕。
司徒平這一路走來,翻山越嶺,頗為不易。
在大路上,他心中感不到踏實,萬萬不可在最後一公里功虧一簣。
嘗試過的小路紛紛吃閉門羹。
司徒平心想,不管大路還是小路,都是人一步步走出來的。
別人走過的路既然不能到達目的地,我便該走自己的路。
念及此,司徒平心中陡然生出一股熊熊燃燒的豪情,伴隨年輕人特有的尚未經歷歲月風霜的張揚。
他帶著大公羊,在無人踏足的密林之中朝高處穿行。
山頂便是最高處,一直向上,應該不錯的。
穿過密林,只見前面高高的野草相連在一起。
它們如此茂密,以致司徒平完全看不到方向。
他躊躇片刻,硬著頭皮,鑽入遠高過頭頂草叢之中。
走了幾步之後,司徒平轉過身去伸手抓住大公羊脊背上的毛,免得走散。
司徒平年紀輕輕,經過一夜休整,腳力甚佳。
他與這大公羊分開茂密的草叢,不停往高處走。
草叢好像被驚擾的水面,在兩人身後重新合攏。
兩人腳步聲驚起在草叢中小憩不知名的小鳥、五彩斑斕的昆蟲和黃灰色的野兔,或飛或跑,紛紛趨避。
一人一羊從早上一直走到日近中天,草叢中變得頗為炎熱。
這茂密的草叢,竟像無窮無盡一般,綿延而去。
司徒平抬眼四顧,心中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經過大半天草叢奔波,大公羊疲累不已,咩咩亂叫。
它突然停下腳步,肅然而立,片刻之後,留下一坨羊屎蛋。
自從受到一音大師點化之後,大公羊在變得更大的同時,生理機能似乎發生了變化。
比如罷,它撒開腿留下的不再是黑色的羊屎蛋,而是黑色和白色融合在一起,像是小小的精緻足球。
這一粒粒,看上去頗有一點太極融合、陰陽相生的味道。
羊屎蛋像撒下的黃豆,鑽入草叢之中,轉眼難覓其宗。
司徒平站在大公羊旁邊,擦一擦滿臉汗水。
一人一羊經過短暫小憩,又從日近中天一口氣走到暮色四合。
司徒平心中暗想,按照這腳力和辰光算,就算從山腳下開始走,想來應該到山頂了罷。
可他的目光無法穿過茂密的草叢,難以進行定位。
明月東昇,清輝照耀。
月光之下,司徒平連拉帶推,和疲累不堪的大公羊不懈朝高處走去。
突然,大公羊打一個噴嚏,四肢顫抖。
它毅然決然停下腳步,耳朵豎起,目光盯視左前方不遠處,全神貫注。
司徒平見狀,停下手上的力道,低頭隨著大公羊的目光看去。
只見左前方高高的草叢根部層層疊疊的枯黃葉下,有瑩瑩白光,透射出來。
這一縷光在草叢統治的黑暗之中,甚是清冷,頗為扎眼。
旁邊的大公羊皺起眉頭,不停搖頭,東張西望,如臨大敵。
司徒平心中好奇,邁步朝光源方向前去。
原來這白光來自一堆散落的圓形小石頭。
司徒平上前兩步,無意中遮住照在小圓球上的月光,小圓球隨之暗淡下去。
白光乃是小圓石頭受月色光華蠱惑,誘發而來。
小圓球本身並不會發光。
司徒平蹲下身去,看到堆在一起的小石頭彷彿由兩種材料雜糅而成,發光的部分被不發光的部分所隔離分散。
其相交處,卻是天衣無縫,宛如被打碎又巧妙黏在一起的一彎新月。
司徒平伸手,意欲撿起一個小圓球,一探究竟。
在他的手指將要接觸小圓球之際,旁邊的大公羊突然發出咩咩狂叫,朝司徒平擠眉弄眼。
司徒平循聲望去,只見羊頭大幅度搖來搖去,長長的耳朵隨之擺動。
片刻之後,這畜生突然張開嘴巴,露出兩排牙齒,好像在笑一樣。
司徒平不解何意,莫非這小圓球有古怪?還是大公羊在故弄玄虛?山中多有古怪。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他隨手摺斷身邊兩根粗壯肥胖的茅草,扯去葉子,像用筷子般夾起一粒發光的小石頭,湊上去細看。
旁邊的大公羊突然轉過身,背對司徒平,翹起尾巴,撅起屁股,開始排洩羊糞蛋兒。
司徒平看著涓涓流出的新鮮羊糞蛋,似有流光飛舞。
片刻之後,司徒平恍然大悟,這月光下的發光之物,乃是這四蹄畜生留下的黑白相間的羊糞蛋,堪稱天下獨一無二。
司徒平心中大怒,扔掉手中的排洩物,站起身來,飛起一腳,朝正在放縱自我的大公羊踢過去。
這四蹄畜生察覺不妙,箭一般竄出去,堪堪躲開司徒平的飛踢。
未等怒火平息,司徒平心中一涼,得以證實早就隱隱約約的猜測:在這草叢之中迷路了。
想來白天野草太過高大,完全覆蓋住下面。
司徒平來來回回,並未察覺羊糞蛋兒。
如今它們在月光下發光,司徒平才終於確認,腳下的無路之路已經被走過,怪不得一直看不到山頂。
小路如果不通,尚可原路返回。
至少是可逆的。
如今被困在草叢中的司徒平陷入死迴圈。
如此下去,再繼續兜圈圈亦是枉然。
司徒平一籌莫展,在茂密的草叢中清理出一塊平整的地方,索性坐下來休息。
本想開闢屬於自己的路,卻發現根本是無路可走。
司徒平心中忍不住焦躁起來。
大公羊見司徒平安坐不動,湊上前來,趴在司徒平身邊,轉頭梳理自己的毛髮,長長的角在身上點來點去,想必是在撓癢癢。
這身軀龐大的四蹄畜生,竟有幾分乖巧之狀。
司徒平回想起自己遇到葉繽大師繼而倉促離家,就像昨天一般。
一路艱辛困苦,被困在最後一公里,頗有一點苦澀。
繼而想到,葉繽大師已將萬物尋主和攝物尋蹤之術傾囊相授,如果不能順利將黃花地丁籽交到陸修靜國師手中,豈不失信於人?該如何向她交代?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雖說如此,前路卻在何方?旁邊的大公羊心無旁騖梳理完毛皮之後,心無雜念,閉上雙眼,逐漸睡去。
它的呼吸平穩而有規律,心中毫無憂慮。
司徒平看到,它黑色角質蹄子已經被磨得不像樣子。
蹄子生長的速度,差點趕不上消耗的速度。
他心中一股憐愛,油然而生。
這四蹄畜生背井離鄉,著實辛苦。
枯坐悶思,也是無益。
司徒平躺在大公羊身上,逐漸入睡。
等到再次醒來的時候,草叢之中傳來聲聲蟲鳴,已經月近中天。
司徒平抬頭望去,朗月清輝,伴隨徐徐山風。
野草微微彎下腰。
司徒平心中逐漸恢復平靜,開始籌劃,一音大師只是讓我將黃花地丁籽交到陸修靜國師手中,並沒有限定時間。
何必急在一時,既然前路多阻塞,看來要徐徐圖之。
念及此,他心中坦然許多。
司徒平見周圍並無一人,伸手入懷,小心翼翼拿出兩粒黃花地丁籽,放在手中。
上路以來,這是司徒平第一次觀察一音大師安排護送之物。
只見兩粒黃花地丁籽藍色和紫色交雜,上面小小的降落傘所剩無幾,好像被拔光毛的公雞。
片刻之後,種子在月光下交替發出不同色彩的光,降落傘輕輕抖動,一點點站立起來。
司徒平湊上前去,聞到一股悠長濃郁的馨香。
司徒平只覺四肢百骸無不舒暢,全然忘卻周圍困境,心情大好。
下一刻,躺在手掌中的種子無風而動,竟脫離司徒平掌控,搖搖晃晃飛昇起來。
司徒平急忙起身去追。
許是察覺到空氣中黃花地丁籽的味道,大公羊醒來,搖頭晃腦,緊緊跟在司徒平後面。
一人一羊在這半夜的草叢之中,輕手輕腳,朝種子走過去。
種籽慢慢升高,越過最高的野草,終於完全暴露在月光下。
司徒平心中緊張,萬一狂風席捲而來,遺失黃花地丁籽,異日該如何面對一音大師?他手中全是汗水,額頭上亦是點點晶瑩。
司徒平竭力奔跑跳躍,伸長雙臂,仍是枉然。
越過最高野草的黃花地丁籽似乎變得懂事一般,不再繼續向上突破。
司徒平在追逐過程中發現,這兩粒種籽完全不受風的掌控,前後左右,東西南北而去,運動軌跡簡直神鬼不測。
司徒平抬起頭,緊緊盯著月光下的一點目標。
高高的野草打在他的臉上,司徒平不為所動。
腳下調皮的小石子毫無徵兆地滾動,跌倒後的司徒平來不及感受疼痛,盯牢半空中的一點光明。
司徒平暗暗祈禱,不要熄滅,我的星星。
也不知走出怎樣的軌跡後,天光逐漸驅走了黑暗,也驅走了黑暗中的月光。
隨著月光的退隱,空中的黃花地丁籽飄落。
司徒平疾步上前,朝種籽伸開手掌,心中懸著的石頭落地。
不知不覺間,他的腳便踏上了大路。
司徒平看著落到手上的黃花地丁籽,心中一陣狂喜。
在黃花地丁籽的帶領下,終於走出奇怪的高大草叢。
司徒平抬眼望去,通往司天臺的大路由巨大的成塊岩石堆疊鋪就而成。
這些岩石,大小相仿,顏色相似,大路看起來甚為寬敞整潔。
這路兼具皇家威嚴和道家清淨,自然與別處不同。
然而路上行人卻甚少,與小路並無多大差別。
這大路朝天,應當是走得通的。
司徒平的另一隻腳尚未從草叢之中抽出,眼前突然出現一位年紀約十一二歲的女子,一言不發,盯著司徒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