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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平腳下沙子流動不休,愈來愈薄。
沙子下面,紅光閃動,似乎正在噴湧。
他來不及細想,急忙伸手抱起站在肩上的金烏,對雪奴大喊一聲:“快走!”
一邊說著,司徒平用盡力氣,一躍而起。
雪奴呆立半個瞬間,緊跟著司徒平行動。
然而,終究是慢了半拍。
這一人一羊方才站立之處,猛衝出萬丈火焰。
瞬時之間,只見煙霧瀰漫,烈焰飛揚,融石流金,炎威如熾。
沙子俱被沖刷到一旁。
雪奴黑色的左後蹄不幸被飛濺的火星所傷,傳來一股焦臭氣味。
它發出一聲慘叫。
司徒平循聲望去,只見雪奴驚恐不已,神色慌張,一瘸一拐。
它正朝司徒平跑過來。
司徒平急忙上前抱起它。
腳下的沙子仍在不停流動。
司徒平不敢停留。
他懷抱兩隻靈獸,左衝右突,跳躍奔騰。
沙子彷彿漂浮在大洋上的浮冰,慢慢融化破碎。
沙層下面湧動的赤紅色岩漿逐漸顯露出猙獰的面目。
這岩漿不斷延伸出去,居然環繞山體一圈。
像是一條獻給山的駭人圍巾,正逐步醒來。
司徒平站在在流動的圍巾上,左顧右盼。
視野所及,俱是騰騰而起的煙霧。
腳下站立之處,沙子不斷消融,化入一片紅海。
頃刻之間便要被吞噬。
熱浪傳來,司徒平與岩漿之間隔離的沙子越來越稀薄。
眼前的空氣受到岩漿加熱,變得扭曲,升起騰騰煙霧。
司徒平感到腳下似有萬箭穿過,針刺一般疼痛。
他像熱鍋上的螞蟻,只顧盲目向上逃竄,爭取片刻喘息。
鼠入牛角,形格勢禁。
司徒平驚恐之中慘叫一聲,卻不得不向下方陷落。
金烏雪奴,俱都束手無策。
危急之下,體內第二金丹猛然發動,噴射出一股熱力到岩漿上。
司徒平如插上翅膀一般,徑直往山頂而去。
他顧不得周身疼痛,暗自慶幸終於獲得稍稍喘息之機。
想不到緊靠山巔之處,寒冷止步,炎威大盛。
就在胡思亂想之間,幾條隱秘在空中不知從那一塊岩石上延伸垂落下來的白色繩索,猛然之間現出原形。
它們交錯絆住半空中飛昇的司徒平腳腕。
他猛然被拽住,飛行勢頭戛然而止。
司徒平的這一失誤,終結了他躍向山巔的弧線。
缺乏推動之力的他失去平衡,頭朝下倒栽蔥一般向熔岩跌落下去。
司徒平只覺熱浪再度襲來。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司徒平感到體內的第二金丹竄動。
然而,上有無形絲網,下有烈焰岩漿,第二金丹恐怕救不了自己。
第二金丹透過司徒平肉身發出一道耀眼的金色光芒,與身下越來越近的岩漿紅光相呼應。
司徒平感到這天殺的繩索猛然之間收縮,纏住自己腳腕。
降落速度猛然之間變慢。
纏住腳腕的繩索彈性卻是極佳,司徒平降落速度變慢。
雖然如此,他降落趨勢未曾變化。
司徒平仍不停朝岩漿降落下去。
他感到灼熱的氣浪噴湧而來,火舌貪婪跳躍。
第二金丹沿著司徒平肉身,流竄到被吊起的腳腕上。
危急之間,司徒平急忙將金烏和雪奴高高舉起。
暗想,它們說不定能有一線生機。
隨著司徒平降落,繩索拉得又長又細。
受到岩漿炙烤,體內的第二金丹光芒大盛。
司徒平一束散落的龍鬚一樣的頭髮隨岩漿化成灰燼,他更加心驚膽戰。
再往下跌落咫尺距離,司徒平怕是要兵解而去。
千鈞一髮之際,降落之勢堪堪停止。
繩索轉而回撤,司徒平朝上彈射出去。
繩索不再受力,變得鬆鬆散散。
司徒平運用道行,意圖控制執行之方向。
他這才發現,這繩索竟不曾纏繞編織在一起,而是一束白色的絲線,如馬尾蓬蓬鬆鬆。
當此之時,這一束絲線猛然之間散開,環繞在司徒平四周。
伴隨司徒平逐漸上升,這一束放射狀的絲線,來來回回,穿插不已。
司徒平眼花繚亂。
天地之間,似乎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正在用看不見的梭子織布。
很快,司徒平明瞭,自己被困在一個由絲線織成的繭房之中。
如此看來,一時之間,不會有跌入岩漿只虞。
司徒平驚魂甫定。
他抱著雪奴和金烏,蹲坐在薄薄的繭房之中。
這繭房不知用何種絲織成,結構卻十分精細。
不僅如此,柔弱的絲線經過編織後,竟支撐起自己的形狀,變得有一定硬度。
這眼花繚亂的織造方法,看起來簡約而不簡單。
司徒平好像困在一隻空心的南瓜中。
南瓜般的繭房上,網眼疏疏密密,有大有小。
大的可以穿過手指,小的卻不能透過米粒。
司徒平透過網眼,依稀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
他如籠中蛐蛐、網中龍蝦。
突然之間,司徒平感到繭房開動起來,不疾不徐向上而去。
他被纏繞在其中,看著身下的烈火岩漿越來越遠。
漸漸的,他周身感到的不再是炎熱。
隨著繭房上升,高處的烈烈罡風來來往往,吹動繭房。
繭房飄來飄去,擺動不已。
懷中的雪奴和金烏髮出幾聲求饒一般的慘叫,一個勁朝司徒平懷裡鑽、兩隻神獸俱是瑟瑟發抖。
司徒平只好輕輕拍打它們,聊做安慰。
被吊在半空隨著繭房搖搖晃晃的司徒平看著太陽西斜,山巔牛角一樣的蘑菇投射出詭異巨大的陰影,變換出不同的形狀。
很快,太陽熄滅了最後一點亮光,沉入西邊地平線。
明月東昇。
一籌莫展的司徒平,仍在隨著繭房,一點點向未知的山頂移動。
他深吸一口氣,運用周身修煉,多次嘗試,力圖破解這繭房。
然而憑藉司徒平修煉,卻是徒勞。
這繭房並非凡品,竟凝結些許極為古怪的道行。
司徒平竭力用雙手掰扯網眼,朝外觀望。
他猛然想起一路調教雪奴的花思邪。
略一沉思之後,司徒平對懷裡的靈獸們說道:“雪奴道友,金烏道友,你們分別受多寶道人和花思邪吩咐,陪伴保護我.”
兩隻靈獸仍在朝司徒平懷裡鑽,似乎要鑽進他的胸膛之中才肯罷休。
司徒平咳嗽一聲,低聲說道:“如今,我們被困在這方寸之間,兩位俱有縮骨之術修煉…”雪奴發出一聲哀鳴,受傷的後腳抽動不止。
司徒平嘆一口氣,說道:“對,你是受了傷,可是…”繭房猛然停下。
司徒平抬頭透過網眼,看到離山巔開闊的岩石,已然不遠。
他在這不上不下的位置,懸停一刻鐘。
月色之下,風聲越來越大。
司徒平猛然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他試探性開口,兩根手指用力支撐繭房網眼,說道:“金烏道友出身高貴,乃是蝴蝶谷嫡傳。
縮骨之術,更在雪奴之上。
道友能否從這網眼中逃出去,給花道友送…”繭房隨著大風猛烈地左右搖擺,司徒平隨之晃動。
他艱難地繼續說道:“給花道友送個信.”
話音未落,繭房擺動幅度越來越大。
風聲呼嘯。
有一瞬間,司徒平覺得自己要碰到山岩了。
金烏抬頭看了司徒平一眼,淚眼汪汪,搖頭不止。
在不停發力風的玩弄之下,困住司徒平的繭房像鐘擺一般,擺動幅度越來越大。
到後來,司徒平擺動的最高點越過山巔岩石。
伴隨轟隆一聲。
他們隨著整個繭房翻騰起來。
繭房飛過山巔岩石的邊沿,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之後,最終落到山巔開闊岩石上。
耳邊突然變得出奇安靜,好像眾人掉到井裡一般。
繭房在岩石上翻滾幾圈,激起一陣飛騰的煙霧,終於停下。
司徒平驟然落地,卻並未感到疼痛。
然而,他感到塵土撲面而來,飛入鼻孔,眯了眼睛,落到面上。
他咳嗽不已,緊閉五官。
司徒平掙扎著坐起,一邊揉搓眼睛,環顧四周。
山巔岩石上面一絲微風也無,與烈烈風聲不息的岩石下面相比,竟是兩個世界。
司徒平明白,這定是劍仙設下的結界。
這結界,能阻擋風,卻並不阻擋光。
藉著月光,透過網眼,他看到周圍俱是厚厚的塵土。
司徒平將手指從網眼之中伸出,一指插入塵土中,竟未曾探測到底。
難怪身下軟綿綿的。
看來不知疲倦的風,向山頂風送的不僅僅是司徒平,還有這累積下來的塵土。
這個無風的小世界,似乎是一個只進不出,有來無回的所在。
被困在繭房中的司徒平站起身環顧四周。
山巔上的岩石被灰塵覆蓋,看上去頗為平整。
它延伸出去,更加廣闊,上面排布的是烏壓壓的小包。
處處都是灰塵,哪裡都看不分明。
司徒平沿著與繭房相連的絲線,朝來路看去。
岩石邊緣建有一圈白色的欄杆,疏密有致。
他周身的繭房,便是透過數根細絲系在欄杆上。
他如麻雀一般蹦蹦跳跳,來到岩石邊緣。
邊緣的欄杆上積攢的塵土,幾乎已經比欄杆本體還要厚實。
司徒平伸手拂去塵土,看到欄杆本來的顏色。
大理石一般的純白色。
司徒平轉身環環顧,試探性開口喊道:“請問,有人在嗎?”
聲音穿越山頂稀薄的空氣,沒有迎來任何響應。
司徒平朝岩石縱深方向蹦蹦跳跳而去。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座不大不小的石屋。
司徒平從窗戶中探頭朝裡面看去。
裡面黑魆魆的,似乎空空如也。
突然,石屋門無風而動,豁然大開。
屋頂的灰塵受到震動,簌簌落將下來。
司徒平急忙閉上眼睛屏住呼吸,後退兩步。
當他再度睜開眼睛時,腳下多了一根長繩。
長繩的一端如小兒手臂一般粗細,它均勻地變細,另一端收束成一個點。
長繩看起來柔軟又堅韌。
莫非又是一束絲線?司徒平好奇心起。
他蹲下身去,隔著繭房的網眼,伸出一根指頭,揉搓腳下的長繩。
司徒平發現這長繩與困住自己的繭房迥然不同。
它渾然一體,天衣無縫,似乎整體燒鑄而成,完全看不到絲毫加工痕跡。
長繩突兀躺在灰塵上。
司徒平體內的第二金丹發出一道紫色的光線,順著他的手指,一直傳遞到長繩。
長繩陡然而起,好似忽然獲得生命。
司徒平本能地往後退幾步。
長繩緊追不捨,倏然盤在繭房外面。
長繩收縮,繭房逐漸從一個敦實的南瓜變成兩頭大、中間小的葫蘆形狀。
懷中金烏突然發出一聲低沉的嘶吼,目露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