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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叫她，偏偏喉嚨裡嘶啞，只能張嘴卻發不出來任何聲音。
我想爬起來透過窗戶一探究竟，可是身體非常沉重，就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好像被什麼人死死地按住了身體，但意識卻很清楚，恍惚之中，我聽見有個人輕輕的叫我：“張軍，張軍。”
感覺像有個人趴在我耳邊叫我，這聲音不高不低，剛好能讓我聽見，可睡在旁邊的李嵐聽不見，我輕輕側過頭，隱約看見一個穿白衣服的女人，在黑暗中一晃一晃的，似乎在哪裡見過，長長的下襬，長長的頭髮，長長的舌頭。
長長的舌頭？
這是大嫂吊死時的樣子！
我猛地坐了起來，原來是做夢。
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我被剛才的噩夢嚇得出了一身冷汗，這也難怪，大嫂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死人，死相還這麼恐怖，也許是印象太深了。
我朝著李嵐的方向看去，黑漆漆的屋裡，外面的月光只能照到床，至於床上是什麼樣子根本看不見。
好在還能聽到李嵐的鼻息，我的心情漸漸平復。
“唰——唰——”的聲音從院子外面傳了過來，真的有人，這不是做夢！
那搖鈴鐺的聲音越來越清楚，這到底是什麼東西發出的聲音？
我把窗戶輕輕推開一條縫，眼前的情景差點兒讓我失聲尖叫。
只見慘白的月光下，有幾雙腳在超前跳：“刷——刷——”
藉著夜色，可以看到前面的人穿著一件深藍色的道袍，揹著一個包，看起來挺沉，他一邊走一邊搖著鈴鐺，他後面跟著高高矮矮的三個人，幾個人之間隔著六七尺，前面應該是法師，雖然面目兇惡，但走起路來很正常。
是後面那幾個人在跳，剛才的“刷——刷——”聲就是他們發出來的。
他們都帶著高筒氈帽，穿著寬寬大大的黑袍子，看不到他們的臉，因為他們的額頭上，竟然貼著黃表紙，垂下來，上面畫著怪兮兮的符籙。
這符籙我居然認識，就是昨天剛剛見過的鎮屍符！
一股難聞的腐臭味瀰漫開來。
他們雙臂平平的伸出來，衣袖裡露出一雙乾枯的手，全身僵硬，像麻雀一樣朝前跳著走，一舉一動就像是同一個人。
“噓——這是趕屍。”
我嚇得腦中“轟隆”一聲，一回頭才發現是李嵐，不知道她什麼時候也醒了，就蹲在我旁邊，跟我一起偷看。
“喜神趕到了。”趕屍人從帽子底下傳出來粗啞難聽的聲音。
在趕屍人看來，死人不能叫死人，要叫喜神。
不多久，女人走了出來，低聲道：“這回的喜神咋有五個？”
趕屍人冷冷的道：“你別多問。”
他這語氣聽起來居然比李嵐還冷，我不自覺的轉過頭偷偷看了眼李嵐。
“那間房早給你留好了。”老闆娘說道。
原來對面那間屋子是給趕屍人住的，難怪她不肯讓我們住。
老闆娘掏出鑰匙，開啟了我們對面的那間房門，這時趕屍人突然轉身看著我們這屋，眼睛裡射出兩道精光，好像發現了我們，李嵐輕輕握住了我的手，我能感覺到她掌心裡的汗，我的心臟通通直跳，幾乎要從嗓子眼跳了出來。
“這院子裡有生人？”趕屍人問道。
原來並沒有看見我們。
“嗯，今天剛住進來的。”老闆娘答道。
“你知道喜神最怕生人衝撞。”
“是對姐弟倆，明天一早就走。”老闆娘解釋道。
趕屍人聽到“姐弟倆”三個字似乎眼前一亮，低低的問道：“多大了？”
“男的十五六，女的可能十八九。”
“嗯.....十五六，十五六。”趕屍人喃喃自語。
“放心吧，明天他們就走。”
趕屍人不再說什麼，把三具屍體領進院子，這時才看清楚，是一男兩女，有個女的看起來瘦瘦小小，好像是個小女孩兒。
這時，奇怪的一幕出現了。
三具屍體居然在無人的帶領下，一跳一跳的跳進了屋裡。
那個中間的小女孩兒兩隻手搭在前面的女屍肩上，足不點地的跟了進去，接著趕屍人也走了進去。
這時老闆娘才拿著油燈，走到大門口，用一根長長的竹竿兒挑下了兩盞大燈籠，慢慢關上了大門。
原來這個大門就是給趕屍人留的。
老闆娘的表情很平靜，看樣子她早就見怪不怪了。
我嚇得半晌回不過神來，轉過身看著李嵐，李嵐似乎也被嚇得夠嗆，往常那張寫滿了冷漠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驚慌。
過了良久，我們兩個才敢站起身子，哆哆嗦嗦的在床邊坐下。
認識她這麼長時間以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如此驚恐的模樣。
“你以前見過趕屍嗎？”我低聲問道。
李嵐搖了搖頭，“我只聽說過。”
趕屍是湘西一帶一項古老的巫術。
據說，一個活人像趕牲口一樣，驅趕著幾具死屍，讓客死他鄉的靈魂回到家鄉安葬。
別說親眼看見，光是聽說過就已經毛骨悚然了。
關於趕屍，很多人都是人云亦云，添油加醋，到底真相是什麼，從來沒有人真正知曉。
我小時候在哨子山，曾經聽二娃的爺爺說起過，他聲稱自己曾經目睹過趕屍這件事。
湘西貧瘠，很多人奔赴雲貴或者四川一代打工，或賣藥，或狩獵。
崇山峻嶺，瘴氣瀰漫，加之氣候陂溼水熱，瘧疾橫行，生活環境惡劣，除了當地的苗族人，外來的人很難適應，不少人客死異鄉。
按照漢人的喪葬傳統，屍骨必定要還鄉，可是水路河叉漁港，犬牙交錯，又有暗礁，說不定就會翻船，況且沒有哪個船伕不怕晦氣，敢拉載屍體的，因此屍體要想還鄉只好走山路。
但山高林密，又常常有野獸出沒，道路崎嶇，很難僱傭到牛車和擔架，加之棺材沉重，就算有牛車也拉不動。
於是，趕屍這個行業就應運而生了。
不能叫趕屍人為“趕屍人”，要像道士一樣，稱之為“先生”，不能叫屍體，應該叫“喜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