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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嵐遞過鏡子，我顫抖著接過，遲遲不敢正視，李嵐見我害怕的樣子，輕蔑的一笑，好像在說：“膽小鬼，這點勇氣都沒有。”
我咬了咬牙，擺正鏡子一看，鏡子出現一張佈滿瘡疤的臉，坑坑窪窪，五官糜爛，幾塊爛皮之下，隱藏著一個醜陋的人，臉像橘子皮一樣，說不出的噁心，讓我不想再多看一眼。
可以想見，就算這個人沒得面板病，也絕不會好看到哪裡去。
“怎麼樣，這個樣子還滿意麼？”李嵐問道。
“滿意，別說別人，連我自己都害怕。”我自嘲道。
“這個趕屍人來頭不小，詭計多端，一定會想出各種辦法來防範我們，你一定要沉住氣。”
我點頭答應。
“你先練著，半夜咱們出發。”
“練什麼？”
“裝死。”
後半夜的小鎮，寂靜無人，不時有幾聲犬吠，更加突顯出這個鎮子的陰沉，慘淡的月光照在一個小衚衕裡，李嵐哭哭啼啼的推著車，我像個死人一樣躺在一個平板車上。
李嵐裝的很像，這個神秘的女人不僅化妝術厲害，心思縝密，連騙人也惟妙惟肖，那哀切的哭聲就好像我真的死了一樣。
她騙人也很厲害。
不會也騙過我吧？我不敢再想下去，從前限制我想象力極限的是膽小懦弱，這次限制我的是那顆悸動不安的少男之心。
我轉念開始思考另一個問題，死到底是什麼感覺呢？
有人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是說人在臨死之前，不僅僅是語言，就連思維也會飛速旋轉，人生中的重要片斷會像電影放映一樣，一幀一幀的快如閃電般閃過，然後放下一切，萬籟俱寂，四大皆空。
但那是好人的死法，我聽說過太多死不瞑目的例子，有的是人臨死以前非常痛苦，不僅不會放下執念，反而會把怨恨帶到另一個世界，如果是這樣的人死了，這個世界將會非常恐怖。
我正縣胡思亂想之際，一陣令人毛骨悚然又非常熟悉的“刷——刷——”聲傳了過來，還伴隨著輕靈的鈴聲，趕屍隊伍來了。
不對，它們那天明明可以像正常人一樣兩條腿一前一後的行走，怎麼今天又開始直撅撅的跳著走了？
我雖然躺在平板車上閉著眼睛裝死，但是我一下就能聽出來，這整齊的跳動聲，就是那幾個死人的褲腳發出來的。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那個趕屍先生，這人雖然面相兇惡，但腳步很輕，我屏住呼吸也聽不到他走路的聲音。
我突然有了一個駭人聽聞的想法：也許這幾個跳動著的是趕屍人，而這趕屍先生打扮的人其實才是真正的屍體！
這聲音越來越近，李嵐的哭聲也越來越哀切，起初我對她很欽佩，居然能演的這麼像，現在我卻害怕起來，她的哭聲從開始到現在就一直沒停過，這不是一個正常女人該有的肺活量。
越來越近了，它們過來了！
儘管在此之前已經見過趕屍隊伍好幾次了，但那幾次都是我們在暗處，它們在明處，起碼在不被發現的條件下我們是安全的。
這次不一樣，這是我們第一次面對面，沒有任何遮擋，沒有任何保護的見面。
我聽見趕屍先生唸唸有詞，似乎在唸什麼，等走到近前這才聽清楚：“喜神上路，生人迴避。喜神上路，生人迴避。”
我知道所謂“喜神”，其實是“死人”的諧音，說死人那是對死者的不敬。
這條衚衕是李嵐精挑細選的，既是趕屍人出城的必經之路，又狹長閉塞，李嵐推著平板車，正好擋在正中間，我們不讓，對方就別想過去。
趕屍先生髮現了路很狹窄，右手把招魂的鈴鐺搖的更加響亮，更加急促，左手在半空中“呼呼”作響，不知道在幹什麼。
“啪”的一下，一張手掌大小的紙片打在了我臉上，原來是他在撒紙錢。
我對這個趕屍人充滿了恐懼，一個人只在半夜趕路，且身上壯了許多死人用的紙錢，這本身就夠恐怖了，更別說還趕著一群屍體。
趕屍先生似乎發現李嵐並沒有讓路的意思，搖鈴的節奏突然變了，緊接著“刷刷”聲開始後退，居然越來越遠了，我猜它們正在後退，我急於起身觀察情況，偏偏我現在是在裝死，我擔心在一睜眼就會別跟對方發現。
“先生！”李嵐這一聲喊叫把我也下了一跳。
“怎麼了？”趕屍人的搖鈴聲停了，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的聽見他說話，他的嗓音和長相一樣兇惡，一樣詭崇，彷彿連聲音都帶著潮溼的氣息，這生音來自地下，來自墳墓裡。
“我和兒子傳來探親，結果半路兒子染上重病死了，想請你......”
“我不接半路的生意。”趕屍先生冷冷的回絕。
“我可以加錢。”
“跟錢沒關係，半路上接屍體，我的法術鎮不住，他會屍變。”
“沒關係，我可以一路上陪著他，就算他要屍變，也不會對自己的親孃下手。”
“這裡有平板車，你怎麼不用車推？”
“我一個婦道人家，手上沒勁，推不了多遠。況且一路上沒人照應，我想和先生搭個夥趕路。”
趕屍人沉默了一會兒，用低低的聲音問道：“跟我同行的都是死人，你不怕麼？”
“我兒子也是死人，我不怕。”李嵐斬釘截鐵的答道。
趕屍想了想，問道：“他是怎麼死的？”
“面板病。”李嵐回答的很模糊，也很圓滑，說的話越少，破綻和漏洞也就越少。
趕屍人走進兩步，我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壓了下來，在我臉前停住了，我知道那是趕屍先生低下頭在死死地盯著我，我的一顆心幾乎從嗓子裡跳出來，緊張的屏住呼吸，極力裝出死前的那種安詳。
一個人裝睡或者裝死，最難掩蓋的並不是呼吸和心跳，而是眼皮，無論怎樣剋制，眼球總會不由自主的在眼皮底下轉動，即便只是非常細微的轉動，也可能被趕屍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