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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的一聲，
燭焰被氣流壓熄，飄起幾縷細小的將散不散的慘白煙氣，整個房間瞬間沉進黑暗中。
厲炅合上日記，站起來打了個哈欠，他就著全黑的環境，抬腳走到床邊，躺上去。
外面有些混亂的水聲在幾乎絕對寂靜的環境裡翻湧著，嘩啦嘩啦，一陣一陣地往人耳朵裡淌。
最近睡眠一直不足，但厲炅躺在床上時卻又沒什麼睡意。
別說困，他這會兒連閉上眼睛的慾望都沒有，健忘的腦子精神極了。
猶豫到最後，厲炅半睜著眼睛，不動，像僵掉的屍體一樣躺著。
能睡就睡，不能睡也無所謂了吧。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天不睡了。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水聲沉寂下來。
黑暗中不再有水流相互對撞，衝擊的動靜，只是偶爾會傳來一道細微的，好像魚類遊動的聲音，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小心地靠近。
但說是靠近，那道聲音移動得卻很緩慢，距離也沒有很近，它對厲炅來說又輕又遠，至少間隔有一條街。
外面的水流聲小了，老舊樓房內部卻響起了彈動彈珠的清脆聲響。
“叮——噠。”
被彈出去的彈珠“咕嘟嘟”滾動，有時滾在水泥地上，有時轉動著撞上實木門，發出“撲撲”的大聲響。
那個小姑娘又開始玩彈珠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小姑娘會像之前一樣從樓上玩到樓下，一直玩到彈珠彈出樓房，又跑出去撿回來後才停止。
厲炅無聊地估算著，仍然躺著不動。
他倒也不奇怪為什麼周圍的鄰居沒阻止小孩玩彈珠，畢竟厲炅自己也沒阻止——那些彈珠的聲音並不難聽，而且小姑娘彈的很有節奏。
黑暗中，厲炅開始數彈珠彈了幾下，嘗試睡著……
漫長的數數過後，
一顆“彈珠”似乎彈偏了方向，“唞”的一聲在樓下響起，連帶著扯出滾動的聲音，聽距離應該是二樓。
然後是一連串“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那個小姑娘下樓去撿彈珠了。
厲炅這麼想。
他躺在床上又打了個哈欠，等著彈珠的聲音再次響起。
過了片刻，厲炅從床上坐起來，疑惑地偏了偏頭。
聽聲音，小姑娘跑到一樓去了？
已經變得相當輕微的腳步聲，還在持續響起，一點點向樓往外跑去。
“吱嘎——”
樓下有一扇門開了。
“咳咳”的蒼老咳嗽聲傳上來，小姑娘的腳步聲頓住。
然後是交談聲。
老房東似乎患有間歇性耳背，小姑娘又不在乎別人的感受，所以它們的交談在安靜的夜裡顯得非常清晰。
“娃娃，不早啦，回家去！”
“不要，我的彈珠還在那裡！不要阻止我，看，它更遠了！”
“回家去——你的彈珠被大鬼抓住了……”
“我不要，壞房東，老房東，醜房東，腦袋掉下來要用手捧的可惡老頭！”小女孩語調尖銳地耍賴。
“娃娃……你媽媽呢？”房東的話顯得有氣無力，沙啞的老人嗓音很無奈。
“媽媽今晚不讓我回家，壞媽媽！”小女孩抱怨著。
可聽到這句話，房東卻忽然笑了起來，那一抽一抽的嘶啞的笑聲，像是喉嚨裡卡了痰，沒多久又戛然而止。
房東大概是把腦袋摘下來掏了掏喉嚨吧。
厲炅聽著聲音猜測，他開始思考要不要下樓。
樓下似乎有大鬼……好奇。
話語聲繼續傳來。
“娃娃，回家去，你沒有媽媽啦！”房東說話的語調不再顯得無奈，而是充滿了張牙舞爪的惡意。
“壞房東，可惡的房東！你才沒有媽媽！我媽媽可厲害了！找我媽媽殺了你！”小姑娘跺腳罵著，也不管彈珠了，它“啪嗒啪嗒”地衝上樓去。
然後沒多久，
淒厲的哭聲迴盪整棟樓。
厲炅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得出一個結論——那個小姑娘的媽媽真沒了。
真可憐。
厲炅想，然後躺回去繼續睡覺。
他是好奇大鬼，但沒必要今晚就衝過去看，畢竟這玩意兒聽起來還挺厲害的，萬一對方要動手呢？
淒厲的哭聲仍在繼續，腳步聲也跌跌撞撞的響了起來。
那動靜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直直往厲炅所在的位置靠近。
聽著這動靜，厲炅重新坐起來，起了一點猜測。
反正一時半會兒也睡不著，他索性下床，大步走到門邊，把門拉開。
“媽媽！”
剛到門口還沒站穩的鬼女孩正一邊抬手想敲門，一邊往眼眶裡裝自己的眼睛，它急急叫起來，
“媽媽！壞媽媽！”
厲炅不太明白小孩子的意思，他只能說：“我這裡沒有你媽媽。”
“不是，幫幫，壞媽媽！”
鬼女孩張開開裂的大嘴，有點變形的眼睛從眼眶裡掉了出來，她又慌亂地彎腰去撿，然後舉起雙手捧給厲炅，“彈珠，給你，都給你！”
看著眼前黏糊糊，還有些擠壓變形了的泛黃“彈珠”，厲炅搖了搖頭：“我這裡沒有你的媽媽，也不知道你媽媽在哪，或許你可以問一問其他鄰居。”
“鄰居沒用！它們都是廢物！它們還沒我厲害！”
小姑娘黑洞洞的眼眶開始往外淌血，周圍有如嗚咽般的風聲響起，她低頭用眼眶對著手裡有些乾癟了的眼珠。
忽然想到什麼，鬼女孩把眼珠往眼睛裡一塞，又順著樓梯跑回樓上去。
厲炅只當它走了，回身把房門關上。
沒成想，厲炅甚至沒往屋裡走幾步，門外又響起了腳步聲。
然後是急促的敲門聲。
“吱嘎——”
厲炅剛把門拉開，一個溼漉漉的，鑲嵌著各色寶石的漂亮黃金箱子就被舉著懟到他面前。
“壞媽媽藏得好，要罵我，剛剛沒敢找，都給你，玩具，都給你！”
鬼女孩盯著厲炅看了一會兒，發現他沒有動作，又把眼眶裡的眼珠子掏出來，一起放在箱子上，然後用黑咚咚的眼眶對著他。
“我不要你的玩具。”厲炅搖頭，“我也幫不了你媽媽。”
人都不知道在哪裡，怎麼幫？
鬼女孩急了，直接把黃金箱子的箱蓋掀開，露出裡面各色的詭異物品。
小塊腐爛的驢皮，如水晶般漂亮卻袖珍的鞋，小型的掛畫，豔紅的蘋果，奇怪的打火閘……
原本放在箱蓋上的眼球落在地上滾動，它沒有管。
厲炅還想搖頭，卻忽然看見箱子裡夾雜著一張摺好的紙。
那紙的顏色怎麼看怎麼眼熟……跟他一直帶著的日記的書頁一模一樣。
厲炅皺了皺眉。
帶著一點探究，他詢問鬼女孩：“我可以看看這個嗎？”
沒有意外地得到肯定答覆。
厲炅抽出那張紙，展開。
第一句話就是暴擊：
“你好啊，厲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