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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花園作戰指揮中心,更改打擊命令後二十五分鐘。
各個任務小組的對話在空氣中此起彼伏,構成一片聲音的海浪。
在這片波濤洶湧的浪潮之中,決定數十乃至數百萬人性命的決定將被執行。
“一級禁制鎖解除,約束稜鏡組已上線。”
“迴環閉鎖迴路解除,各小組檢查充能情況和系統閾值。”
“冗餘備份單元全部上線,開始全面供能。”
“二級禁制鎖解除,編號3481方向,校準。”
“擴增稜鏡組已上線,充能進度百分之六十五,預計四分五十二秒後到達臨界發射狀態。”
“主稜鏡組和聚焦稜鏡組全面上線,開始座標系校準。”
“三級禁制鎖解除,能源傳輸完成,進入發射準備狀態。”
“座標245,1539,412,校準完成。”
“身份驗證開始。”
“科學理事會技術長,確認。”
“空中花園軍部總司令,確認。”
“空中花園議長,確認。”
“總控確認完成,校準完成,各系統執行正常。”
全息屏漸次熄滅,只留下哈桑面前一個簡約的顯示,紅色的發射鍵懸浮在空中,靜靜地等待著對兩個世界,百萬人類的最終判決。
人類的命運,就懸於這低垂的兩指上。
毫不猶豫地,他按下了開關。
每次凝視著那顆蔚藍色的行星時,她心中就會懷有一種莫名的情愫。
那顆叫做地球的藍色行星,據說是孕育了人類的搖籃。
其實對於它是自己的故鄉這件事情,她並沒有真切的實感。
畢竟自誕生以來,她就端坐在雲端之上、星海之中了。
曾是地球居民的父母,並不避諱和自己描述人類過去的榮光。
他們說,那是一個人類懵懂無知的時代。
那是一個人類充滿勇氣的時代。
那是一個人類對宇宙中的一切美好充滿了憧憬的時代。
她無法理解這些話語的真正涵義,但是可以體會到,隱藏在他們心中最真摯的感情。
自豪、眷戀……以及隱隱的傷痛。
纖細而哀婉,刺痛著她心臟。
於是不可避免的,她開始對那顆蔚藍的行星心生嚮往。
那是一顆相當美麗的藍星,無論是誰見了,都會為之心醉。
即便是透著空中花園的瞭望濾光板,靜靜地遙望它,內心深處最柔軟的那根神經也會被其牽動。
劇本里描寫的暴風雨不存在於空中花園,但是存在於那顆藍星上。
劇本里描寫的彩虹不存在於空中花園,但是存在於那顆藍星上。
曾經的人類,究竟是為了什麼,那樣迫切地想要擺脫重力的束縛呢?
——她產生了這樣的疑惑。
空中花園鮮少能看見鮮花,珍貴的資源不允許被浪費在用於觀賞的花草上,那些如夢如幻的東西,只存在於畫冊上,存在於劇本中。
如果可以的話。
她想要親眼看看,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的樣子。
她想要親眼看看,黑夜將繁星撒滿蒼穹的樣子。
她想要親眼看看,雨水落地、最後匯聚成江河的景色。
她想要親眼看看,雪花紛飛、將大地銀裝素裹的景色。
季節的輪轉,月亮的圓缺,春日的雷鳴,冬日的松濤。
種滿了各樣穀物的膏田,羊群所遊息的茂草山坡。
鋪滿著芻草的光坡平原,和生長著立金花的堤岸。
金雀花的藪叢,牽滕的葡萄園,荒瘠斥鹵的海濱。
存在於那些劇本中的東西,如果真的存在的話……
她真的,非常非常地,想去親眼看看。
……
……
……
到底過了多長時間,她已經記不清楚了。
彷彿只是剎那,又似乎是永恆。
——“賽琳娜”
持續不斷按壓著她心臟的疼痛,在那個名字被呼喚出來的瞬間,戛然而止了。
睜開雙眼的那一瞬間,她回想起了一路來發生的一切。
最初的承諾,變成了現在的噩夢。
想要守護的東西,成為了罪孽的源頭。
明明最開始,只是為了繼承同伴們的遺志。
為什麼最後卻淪為了今天這個境地。
現在該做什麼,她瞭然於心。
懷抱著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人類留下的黑色指標,她用力地將它捅進了自己的動力源中。
讓所有的一切在這一刻結束吧。
仰起頭的時候,她似乎窺見了天光。
那一刻,她忘卻了一切苦難。
從地球上,仰望天空,原來是這樣的麼?
美得讓人忘卻了痛苦,忘卻了恐懼,忘卻了憎恨。
沐浴於光輝之下,感受著自己的一切逐漸蒸發。
在一切消失殆盡之前,雜亂無章、幾近崩潰的意識海中,忽然浮現出了一段黃金時代留下來的詩歌——
“一粒沙裡看見了世界”
“一朵花裡窺見了天國”
“因為手中盛住了無限”
“因此一剎那便是永劫”
殘骸靜靜地躺在乾涸的焦土上。
零星紅潮的殘渣像是蛆蟲一樣,往她的方向蠕動著。
部分紅潮已經再度攀附上殘骸的軀殼,汲取到了力量,開始滋長,異聚,準備再次將殘骸凝聚成之前的怪物。
一隻腳踩上了那灘紅潮。
致命的紅潮在她的腳下就像是一灘真正的水窪。
她停下了腳步,垂下目光,打量著那具破碎的殘骸,像打量著岩石罅隙裡艱難開出的一朵小花。
“如果……”
極輕的話語被風吹散了。
像是得到了什麼回應一般,她伏低下身,將手伸向了殘骸胸口藍色的亮光處。
殘破的軀體劇烈地顫動了一下。
攀附在賽琳娜身上的帕彌什異聚物像是聽到什麼指示一般,從猙獰且野蠻生長的姿態一瞬化作湧動的紅色液態,充盈,流動著,最後從賽琳娜的軀體上慢慢褪去。
她抬起手指,似乎想為已經重生的少女梳理好耳畔凌亂的髮絲,但她直至最後收回手指,都沒有真實地觸碰到少女一分一毫。
異聚核心的碎片在她的手中化作了齏粉。
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