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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龍抬頭，永豐城春雨下了一宿。
謝節藉著月光踉踉蹌蹌，坐在一屋簷下，細雨飄進來，打溼了衣襬和鞋靴。他卻已經累得不能挪動半分，模糊之間只想：鞋子二兩，還未穿過幾天就要泡壞了。
等到第二日，他醒來時，自己都驚訝。修為盡失，靈種破碎，腰間傷口潰爛，再加一場春雨，足以換取閻王殿的通牒了。怎麼還活著呢？
“爹爹，這人醒了，傻愣愣的。”
謝節回過神，側頭看去，只見一淡綠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不多時，來了個書生，背後跟著穿著鵝黃襖裙的女孩。
謝節問：“是你說我傻的不？”
女孩往後躲了躲。
書生作揖：“小女年幼，不知規矩，還請見諒。不知你姓甚名誰，家住何方？”
“我姓謝，無家。”
謝節實在躺不習慣，撐著要坐起來。
書生連忙把人扶坐起來，說：“那不若我替你找個客棧住著。”
“怎麼，你要趕我？”謝節隨口說來，“那將我扔外頭就是，總歸死不了，也省得你麻煩。”
書生連忙說：“不是，不是，並非我不想留你。只是我髮妻早亡，也未曾續絃，家中只有獨女。我若留你，必會壞了小女名聲。”
“這簡單，我娶她便是，也算‘救命之恩，以身相許’了。”
謝節一句話，把書生氣得不輕。他右手攥拳，對著謝節比劃了半天，終是一揮袖，快步出去。
“呵，文弱書生。”謝節嗤笑。
女孩聽了，瞪圓了眼睛，盯著謝節。她兩頰圓潤，頭上粉蝶墜輕搖，十分稚氣可愛。
謝節看著，不由笑的溫柔幾分，說：“你若是我女兒……嗷！”
女孩突然一拳，正打在謝節腰間傷口上。力氣不小，她整個人都不由往前踉蹌一步。謝節衣服上立刻就見了血。
謝節咬牙：“你這孩子，可真下死手啊！嘶——”
女孩哼的一聲，扭頭蹦蹦跳跳的走了，獨留謝節躺在床上倒抽涼氣。
書生是從鄰家借了板車，才把人拖回來，還未還回去。這下方便，正好再把謝節運回門口。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本想救你，奈何你言辭輕浮，實在無藥可救。你好自為之。”書生嘆了口氣，推著板車，往街口走去。
巷子裡照不到太陽，昨夜又下了一晚的雨。謝節坐在巷子裡，涼氣直從地下往身上沁，實在難受。他嘆了口氣，閉上眼，也不知第幾次反思自己言語輕浮。反思著，謝節又睡了過去。
晚間涼風吹過，謝節稍稍清醒，就感覺有人站在自己身前。他一把擒住來人的手，另一隻手如閃電，就要直攻對方面門。
倏然，他又收了勢，這才沒打碎對方額骨。原來，來者是那女孩。
女孩擰著胳膊，把手抽了回來，眼中噙著淚，嘴嘟的老高。
“你這瘋子，幹什麼啊！”
謝節實在怕她這模樣，不由往後挪了幾分。
女孩把通紅的手伸到謝節眼下，說：“快，道歉！”
謝節還沒向人服過軟，顧左右而言他：“你來幹嘛？”
女孩剛剛臉都被嚇白了，此時也有幾分怕他，不說話，只倔強的盯著他。
兩人面面相對，直瞪著對方。忽而，謝節笑了。他修煉多年，走南闖北，跟個半大的孩子計較什麼，真是越活越過去了。
“喏，”謝節解下脖上玉墜項鍊，“我不會道歉，這玩意兒抵給你吧。”
女孩猶猶豫豫接過來，問：“這東西值多少錢啊？”
謝節苦笑：“沒人賣過，我也不是買來的，帶著積福。”
“哦。”女孩看起來仍是半信半疑。
“你來幹嘛？怕我死外面。”謝節問。
女孩說：“我看你換下來的那鞋還值兩錢，問你還要不要了。若是要的，我替你修補下。”
謝節吃驚，沒想到她是為這個，剛剛還差點把她給殺了。
“你才多大就會這個！”
女孩不高興了：“我現在十一，再有半個月就十二了。”
“你叫什麼名字？”謝節問。
“幹嘛！”女孩警惕的看著謝節。
謝節打了個哈氣，又開始油嘴滑舌：“你這麼賢惠，等你長大，我就回來娶你。”
女孩站起來，毫不留情的踢了謝節一腳，氣呼呼的回去了。
謝節看著女孩關上門，又癱在牆角，仰頭看著月光。今日他怕是又要露宿街頭，倒也習慣了。
“吱——”
門又開啟來，女孩推著板車，卻怎麼也沒辦法推過門檻。
謝節笑了，扶著牆起來，慢慢悠悠走到女孩面前。
“我姓謝，名節，字安歌，叨擾了。敢問姑娘姓名？”
夜色掩蓋了謝節蒼白的臉色，面色坦然，眉眼如星。女孩看著悄悄紅了臉。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我叫徐依依。我爹是徐文石，是這兒的教書先生。”
謝節從徐依依手下接過板車推手，稍一用力，轉個彎，就往院裡拖。
徐依依回過神，奔到前頭：“爹爹把你扔出去的，你就躲我屋裡吧，聲音要小些。”
徐家不是大富人家，依依的閨閣只有書房和裡間，而且兩者間並無遮攔。徐依依一時興起，把人帶回來，才發現沒處安置。
既不好再把人趕出去，又不敢提就寢，徐依依只能點上油燈，把謝節的鞋子拿出來修補。
謝節好像在哪都跟沒骨頭似的，趴在桌上，歪頭看依依做針線。燈光昏暗，他想使個心訣來照明，可惜修為盡失。
“你想修煉嗎？”謝節問。
徐依依說：“怎麼不想？永豐城令有言，凡女子，二八之年未有婚契，就要為附近崇山閣的修士奉養父母，撫育幼子，做名義上的凡妻。除非那個女子可以修煉。可修煉哪有那麼容易？”
其實世人皆有修煉的資質，只是需得到靈種啟蒙。據說，靈種本是神賜予人間的，原只有金木水火土五系。而後代代相傳，修者們各有精進，細分後天下靈種數以千計。
修煉從入門到大成共有十一階，分別是靈士、靈師、導靈師、聚靈師、問靈師、授靈師、地靈師、天靈師、聖靈師、羽靈師、仙靈師。只有到了授靈師，才能將自身的靈種傳授他人，用以啟蒙。
世家千金生來就可以接受家族最優秀的靈種，而普通人家的女兒這輩子最好的歸宿就是早早嫁個好人家，免得做了凡妻。
夜越深了，徐依依累得趴了下來。謝節將人抱到床上，掖好被子，出門坐在在臺階上。
初春的夜倒也沒多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