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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江湖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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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的初選結束後,一大批江湖新秀脫穎而出,實力非凡的大有人在。宋瀾微系其中之一。萬馬堂一向只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活動,幾乎沒與別的門派發生過糾紛。外人雖知道他們打家劫舍,功夫都不錯,也敬他們是好漢,但沒有真槍真刀地比過,始終摸不清他們的底細。初選賽上,報名的四個人都過關了,宋瀾微更是輕輕鬆鬆贏了無影門的人,著實讓人刮目相看。

正式比賽上,被淘汰的新秀較多。他們大都輸在心高氣傲,經驗不足還求勝心切,時不時地就被不如他們的對手擊敗,令人扼腕。宋瀾微、任一帆和另外三個年輕人穩打穩紮,過關斬將,成功晉級。

半決賽中,任一帆輸給了石中堂,另外三個人分別輸給了白婉姝、端木羽輝和秋漸離。宋瀾微勝了解心劍的大弟子,成了新人中僅存的碩果,殺進了決賽。

今天是決賽的第一天,賽場前人山人海,擠得連蚊子都飛不進去。所幸顧長風有先見之明,早在幾天前他就找到主辦方的負責人,說自己願意出錢買幾個位置,價格無所謂,只要視線好,舒服就成。誰料那人一口回絕,說前來看比賽的人實在太多了,別說好位置,就是站位也沒有了。然而下一刻,顧長風一句“我可以說動凌寒公子前來觀賽”,對方立馬換了一副面孔,又是鞠躬又是端茶奉水又是說恭維話,還免費送上最前面的好位置。其中,有個座位緊挨柳宸鋒,視線極佳,背靠大樹,陰涼舒適。

負責裁判的是靈境寺的空谷大師,無門無派,與世無爭,為人最是正直公平,與端木雲端並稱“二善”。不同的是,他們一個入世為俠,一個出世為僧。

空谷大師年逾花甲,一襲寬大的粗布灰色僧袍,面容清瘦,不似端木雲端那般強健矍鑠。若忽略掉臉頰上的那道傷疤,他就像個在太陽底下曬久了的小老頭,渾身散發著溫暖慈愛的氣息。比賽開始到現在,沒人對他的判定提出過異議,人人都是心服口服。

各大仙門的俗家弟子都被安排在寬敞舒適的看臺上,舒舒服服地坐著,有茶喝有果子吃。莫待一行也不例外,在羨慕的目光與評頭論足的議論聲中落座。眾人見雪凌寒竟然也來捧場了,頓時群情激動,場面更加熱鬧了。

第一場是萬馬堂的宋瀾微對陣解心劍的掌門人解沐。宋瀾微的劍法與武功在這批後起之秀中已算是頂尖,竟與解沐這個老江湖鬥了快三百招。原先解沐認為,門下的弟子輸在急功近利,沒有穩紮穩打,而不是功夫不如人。等到他親自上陣交手後,倒心服口服了。他想著如果自己也輸了,那解心劍就太丟人了,便想以快取勝,最好能出其不意,一招制敵。

宋瀾微看出了他的心思,並不依照他的節奏出劍,反倒將速度拖慢了。又過了十多招後,解沐心急露了破綻,被宋瀾微擊落長劍,輸了半招。

江湖新秀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響徹長空,那是對勝利者最高的褒獎。老一輩江湖人一面為解沐惋惜,一面感嘆後生可畏。

顧長風心想:公子看人的眼光越發獨到了!他說宋瀾微看著像個謹小慎微的老夫子,實則穩重機智,寬厚沉敏,可堪大任。憑實力,宋瀾微明明可以完勝解沐,卻甘願奉陪到三百多招,等解沐露了破綻再下手,讓對方不至於輸得太難看,圓了一個老前輩的面子。如今他做了萬馬堂的掌舵人,想來以後萬馬堂會有改天換地的新氣象。

第二場是秋漸離對蘇舜卿。依秋漸離的心願,他最想與之過招的非端木羽輝莫屬。兩人都以輕功獨步武林,一向難分伯仲。所不同的是,端木羽輝的武功路數以柔韌見長,擅於借力打力,見招拆招,以巧取勝。而秋漸離則是剛柔並濟,遇柔則剛,遇剛則柔。兩人沒有正經交過手,都很想借機比鬥一番。奈何抽籤沒抽中,只得作罷。

秋漸離上到臺前,對空谷大師和眾人見過禮,開口之前先堆出一臉和煦的笑意,十足十的生意人模樣:“各位,秋某就是個買賣訊息的閒散人,哪有本事爭盟主之位?不過是想趁此機會跟大家混個臉熟,多交點朋友好賺些銀子養家餬口,絕不敢肖想其它。”

蘇舜卿正要將那句一半邀請一半激將的話說出口,誰知秋漸離已摘下肩上的標牌,雙手交還到空谷大師面前,笑容越發真誠了:“秋某別的本事沒有,自知之明還是有的。在下這點微末道行哪敢在城主面前伸手,這一場在心甘願認輸。”

眾人譁然。本以為會欣賞到一場精彩的打鬥,沒想到竟這樣收場。

秋漸離安然落座,根本不在乎臺下的人如何吵鬧咒罵,只端著茶碗慢慢吹慢慢喝,儼然將那些叫囂聲當成了歡樂的樂曲。

蘇舜卿不戰而勝,面色尷尬得很是難看。

柳宸鋒絲毫不覺意外,似乎早就料到秋漸離會有此一著。他忍住笑,看秋嫣然又跳又鬧,揪著秋漸離的鼻子問他為何要不戰而屈。秋漸離也不生氣,好脾氣的說好話賠笑臉,說自己如果逞能上場,不少個胳膊少個腿是下不了場的。秋嫣然嘴上說著不信,到底是鬆了手,撅著嘴悶悶不樂地坐著。原本她是要報名的,被秋漸離一口拒絕了。秋漸離說,千機閣的規矩是保持中立,只販賣訊息,不插手江湖恩怨。一旦上臺,勢必與人結仇結怨,有違祖訓。而他之所以答應參賽,不過是為大會捧捧人氣,並不做他想。秋嫣然知道他說的在理,雖不情願,也還是依從了。

空谷大師雙手合十,口誦佛號:“各位施主,這次武林大會的目的是以武會友,選出一個武功高強,心胸寬廣,有領導才能的人將武林引上更為光明的前途,為蒼生造福,而非以一己之好爭高低勝負。秋閣主清楚自己的實力,不願造成無謂的犧牲,傷了彼此的和氣,自動放棄乃明智之舉。蘇城主獲勝,靠的是以往積累下的名氣和自身的實力,也沒有不妥。各位施主切莫為了看熱鬧而丟了初衷。”他的這番圓場話說得委婉平和,既成全了秋漸離,又給了蘇舜卿臺階下,合情合理得無可挑剔。

喧譁聲小了。空谷大師又說了幾句,端木羽輝和石中堂就開始過招。

無影門靠暗器掙得六大門派的一席之位,身為掌門的石中堂自然不會是泛泛之輩。他內力深厚,劍術精湛,一手七巧梅花針已使得出神入化,無人能與之比肩。自雲影鶴壁、名劍山莊、千機閣和萬馬堂相繼換了掌門後,六大門派就只剩他和仙鶴門的白婉姝屬於前輩了。

既是前輩,江湖經驗自然老道,心思也要深沉得多。他深知自己在體力上拼不過年輕人,便藉著暗器不斷增加跳躍躲閃的次數和高度,以消耗端木羽輝的體力。奈何端木羽輝也不是吃素的。她上任不足三年,端木家的聲望空前高漲,靠的不是她的智慧與才華又是什麼?她步法奇快無比又變化多端,石中堂的飛針根本奈何不了她,而她那年輕的身體裡潛藏著的旺盛的過頭的體力反倒逼得石中堂連番退讓。

石中堂突然想起,端木羽輝的貼身侍衛飛影,年紀輕輕就已靠輕功在江湖揚名立萬。據說他的速度只有淑妃娘娘身邊的野煙能比一比。可想而知,作為主子的端木羽輝,又該擁有怎樣驚人的速度?他看著眼前端木羽輝快得已分不清虛實的重影,忍不住慨嘆江山代有才人出。端木羽輝的劍從他眼前劃過,他在那鋥亮的劍鋒上看見了自己與年齡不相符的蒼老面容和白多黑少的頭髮,還有自己特意為此次盛會裁製的寶藍色衣衫,心中黯然:時光催人老啊!年輕時披塊破布也有幾分逼人的威嚴,現在卻被這一身錦繡奪去了顏色!老了,是該退位讓賢了!他萌生了退意,下手便沒那麼狠了,最後被端木羽輝擊中要害,傷了胳膊。

端木羽輝立馬收劍,抱拳道:“羽輝多有冒犯,望前輩海涵!”

石中堂摸著鬍鬚,連聲道:“無妨,無妨。比武場上無大小,輸了就是輸了。”

“羽輝僥倖勝得一招半式,哪敢跟前輩論輸贏。”

“你不必謙虛。我雖然老了,但還輸得起。你爺爺好眼光啊!當初為了推你上位,他憑一己之力排除眾議,可沒少花心思少生氣。好好幹,爭取將雲影鶴壁發揚光大,別辜負了你爺爺的心血和希望!”

“謝前輩教誨!羽輝一定踏實前進,不忘初心!”

兩人各自入座,心情都頗為愉快。石中堂愉快,是他終於要卸下重任,像端木雲端那樣一身輕鬆了。這些年,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只為將無影門發揚光大,為門下弟子謀個有酒有肉,有家有室,荷包鼓脹。世人常拿他與端木雲端和柳清揚作比,說他仁義與豁達不及端木雲端,俠氣和豪邁又不如柳清揚。他們哪裡知道,不是他不想俠義不想豪爽,是他沒那個資本。無影門的家底薄,養的人口卻不比雲影鶴壁和名劍山莊少,他若不精打細算,日子該怎麼過?他的奔波勞碌,幾人能體諒?連他最得意的弟子叛出師門這種剜心的事,他都無人可說……他喝了口茶,仔細咂摸那淡淡的苦味,笑了:以後,我也可以依著心意,做點自己喜歡的事了。不如,就先脫了這身皮,去那疾苦之地走走,管一管人間的不平事吧!

端木羽輝愉快的原因就簡單多了:一半是因為實現了與端木雲端的約定,一半是因為下一場有可能與柳宸鋒交手。

兩場比鬥下來,天色就不早了。空谷大師宣佈散場,明日午時再比。

一陣吵嚷後,人群一窩蜂地散了開去。轉眼間,比賽場前空無一人,像秋風掃落葉那樣乾淨。夜月燦也跟著百花門的人一道走了,莫待落在人群的最後面,東看西瞧觀賞沿途的風景。

宋瀾微和任一帆撇開隨從來到莫待面前,開口前兩人先一起行了禮。宋瀾微那一禮更是深深到底:“莫公子,咱……咱們又見面了!瀾微謝……謝公子知遇之恩!瀾微必當竭盡全力,幫扶百姓,不負公子的一番……苦心!”他磕巴的次數少了,從前眼中的晦暗怯懦之色也消失得無影無蹤,變得明亮而堅定,像換了雙眼睛似的。

“宋堂主多禮了。這並非我的功勞,是你自己才能卓著,能挑大樑,任公子又從諫如流,知人善用。”莫待見任一帆站在宋瀾微身後,一聲護衛的打扮,笑了,“任公子好胸襟!竟願為宋堂主保駕護航。”

“我讓位給他,眾人不服,上躥下跳鬧事的不少。他一雙眼睛總有盯不過來的時候,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在身邊。我雖才淺,但武功尚可,盡點綿力也是應當應分的。”

“你能這麼想,實在是難得。一百零八寨有希望了。”

“說起來,還得感謝公子。如果沒有遇見公子,恐怕任某到現在還過著混吃等死的糊塗日子。”任一帆說完又對顧長風抱拳道,“一帆這輩子做過很多後悔事,唯獨劫持顧兄這件事我不後悔。顧兄,當日多有得罪,改天小弟到鳳來客棧設宴,向你賠罪!”

顧長風笑道:“不打不相識。來了鳳來客棧就是我顧長風的朋友。以後二位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說。”

宋瀾微忙道:“他日得暇,盼兩位來萬馬堂喝杯……喝杯清茶!”

見莫待不接話,顧長風忙道:“待此間事畢,公子與我一定去。”

宋瀾微和任一帆都鬆了口氣,隨後便告辭離去。莫待讓謝輕雲和雪凌寒先行,自己和顧長風換了條隱秘的道路前往空谷大師的禪房。

謝輕雲摸了摸鼻尖:“不跟去看看麼?”

雪凌寒道:“我去即可。你就不必了。”

謝輕雲一笑,腳下已調轉了方向。雪凌寒一拳打在棉花上,臉色很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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