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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3章 你是妖怪!(兩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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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齊了,屋裡也就擺了桌。

一人一盅羹湯,徐夫人摸了摸溫熱的盅邊,道:“曉得你今日回來,桃核齋那兒從晌午就燉上了,傍晚送過來、讓在灶上溫著。”

林雲嫣掀開,金湯濃郁,香氣撲鼻。

“何家嬤嬤的手藝真好。”她誇道。

徐簡拿勺嚐了一口,鮮味十足。

宮裡御膳自然也好吃,但對他來說,嚐到了何家嬤嬤的手藝,“回家了”的感覺才真深刻踏實。

徐夫人的晚膳素來用得不多,今日高興,不由多用了小半碗。

徐簡沒有著急走,坐著與她們說邊關事情。

他願意說,徐夫人肯定也高興聽,裕門風貌與京城截然不同,只聽著就覺長了見識。

“很小的時候就聽父親說過,”她感慨道,“只可惜從未親眼見過。”

徐簡抿了口茶:“打退西涼,又收復了關外幾座關隘,裕門如今也算安穩。”

聞言,一直只聽不語的劉娉突然抬眸,眼神在林雲嫣與徐簡之間轉了轉。

沒忍住,她問道:“大哥,你是不是有什麼打算?”

徐簡既然引出這話題了,自不會藏著掖著:“的確有些想法,想趁著空閒些出去走走看看,當然也得請了聖上與皇太后的首肯。”

徐夫人恍然,略一思量,道:“這事不錯,就是馬上要過年了。”

“怎麼也得等到年後,春暖些。”林雲嫣笑道。

徐夫人贊同。

夜沉了,徐夫人催他們回去歇息。

劉娉送了兄嫂出去,轉頭回來問徐夫人:“母親,我們能不能也一道去?”

“孩子氣!”徐夫人笑著嗔了女兒一眼,“他們小夫妻出門,還攜家帶口上了?你不嫌自己礙事,我可不去礙事。”

劉娉嘿嘿直笑。

她是故意這麼說的,就怕母親嘴上應著,心裡其實沒有那麼願意,只不過順從慣了。

但母親的反應告訴了她答案。

母親樂見其成。

徐夫人的想法說來也不復雜。

出遠門,人多就累贅。

阿娉還未說親出閣,府中少了阿簡與郡主,也不會只她一人、空蕩蕩的。

徐夫人在這輔國公府中,嘗過太久的“一個人”了,饒是現在這般年紀了,她依舊不喜歡那種滋味。

當然,她可以忍著不說話,但阿簡與郡主都是極其心細敏銳之人,行事也會替她考量。

若是阿娉嫁出去了,他們定然會提出來、接上她一道出門。

可小夫妻興高采烈的,她一個長輩跟著,也難免有不方便的時候。

徐夫人斷不會去礙事。

因此,若是來年開春出發,前後玩個一兩年,幾方都合適。

最重要的是,徐夫人很清楚,阿簡與郡主都不是貪玩之人。

與其說想去遊山玩水,不如說不得不去。

這種迫不得已的狀況下,一家老少走得一個不剩,絕不是好事。

旁的道理,徐夫人恐怕領會得還沒有那麼快,但她出身將門、她是戍邊大帥徐莽的女兒,她最清楚的一點是,手握兵權的大將軍在外,必須有女眷親人留在京中、留在聖上眼皮子底下。

阿簡他們離京,當然也不是“將在外”的狀況,但徐夫人還是想留著,給阿簡省點事。

這兩年,為了裕門、為了大殿下,阿簡的事情夠多的了。

徐夫人盼著徐簡能歇一歇,而徐簡天未亮就又起了身,梳洗準備上朝。

宮門前,徐簡尋了林璵,恭謹行了禮。

人多眼雜,翁婿兩人也不好說要緊事情。

徐簡道:“下朝後,我想先到御書房面聖,午前與郡主一道回伯府。”

“老夫人昨兒就惦記著了,”林璵拍了拍徐簡的胳膊,道,“不過,正事要緊。”

他們翁婿說話,旁人即便有心與徐簡示好,也沒有厚著臉皮湊上來。

只安逸伯這樣本就熟悉、交好的,樂呵呵打了招呼,約著要趁年節多吃兩碗酒。

待上了朝,金鑾殿上,只聽聖上聲音,眾臣就曉得他今日心情不錯。

沒有誰想不開潑冷水,朝會上也算君臣具歡。

下朝之後,與徐簡一道往御書房去的還有定北侯。

昨日,聖上說的是讓定北侯休息幾天,安頓安頓家裡狀況,但侯爺哪裡敢託大,今兒依舊來了。

徐簡便先讓了定北侯,畢竟他自己這裡算是一堆朝事家事,還備了些聖上聽了恐不會太爽快的說辭,還是別害定北侯也跟著忐忑了。

“曹公公,”徐簡喚了聲,“聖上說,我若想見大殿下,就跟公公提一聲。”

曹公公知道這事兒,左右看了看,讓徐簡借一步說話。

“雜家與國公爺掏心窩說一句,大殿下的狀況不怎麼好,不是一定得去見一面。”

徐簡斂眉,低聲道:“到底君臣多年,我又伴殿下觀政……”

“國公爺重情義,”曹公公感嘆道,“既如此就稍稍去露個面,雜家聽毓慶宮報上來的,殿下一整天裡,要麼睡覺,要麼說些顛三倒四的胡話,頭腦真清醒的時間恐怕還沒有一個時辰。先前殿下突然清醒了會兒,那頭趕緊報了,可還沒等聖上趕到毓慶宮,殿下又糊塗上了。如此好幾次,也就……”

話沒說盡,但徐簡聽懂了。

次數多了,毓慶宮不會抓緊報了,怕聖上埋怨,也怕半道上出狀況。

畢竟是大冬天,寒冷不說,地上也不好走,尤其是下雪天,更是馬虎不得。

萬一聖上著急趕路磕著碰著,誰擔待呢?

徐簡對曹公公道了聲謝,曹公公點了個小內侍引徐簡過去。

毓慶宮依舊封宮。

日常吃穿用度上經手的宮人也十分小心,仔細核對人與物之後才能交接。

有曹公公的腰牌,徐簡很順利進去了,又由郭公公引到李邵面前。

李邵醒著,坐在大案後頭,上頭擺著文房,堆疊了幾本摺子。

高公公在旁照顧著,見了徐簡,忙問了聲安。

李邵渾然未覺,翻開一本摺子,瞪著眼睛看了看,突然抬手往地上一砸:“狗屁不通!”

地上已經扔了好幾本了。

徐簡彎下腰,想要幫著撿起來。

高公公趕忙悄悄擺了擺手,走到徐簡邊上,壓著聲音道:“等殿下都扔完,晚些一道再撿。”

現在撿了,就是又疊在那兒等李邵繼續扔。

“我撿本看看,”徐簡道,“公公放心,不會刺著殿下。”

高公公只好隨他。

徐簡翻開來,眉宇間神色很淡。

倘若林雲嫣在這裡,她能一眼看出徐簡壓著藏著的不快與火氣,但別人都不行。

因此,高公公只看到面上沒有多少表情的輔國公,對著那本空無一字的摺子,如大殿下一般點評了一句“的確狗屁不通”。

高公公愣了下。

見輔國公看過來,他想了想,解釋道:“殿下病時脾氣大,吵著要看摺子,小的們哪裡會有?只好請示了曹公公之後,弄了些空白摺子來,您看背後這兒還蓋了個小印,就是為著區分出來、留給殿下的。”

徐簡微微頷首,又問:“除了空白摺子,還給殿下安排了什麼?”

高公公指了指側邊:“殿下讓給掛張輿圖。”

徐簡看見了。

這張輿圖只有州府布政司分佈,不涉及地形地貌等其餘資訊。

高公公又道:“小的有時是自己,有時是朝中某位大人,殿下交代什麼,小的只管點頭應下,殿下要訓話,那也就聽著……”

唱戲似的。

高公公最初不太習慣,這些時日下來,毓慶宮裡人人都能身兼數職。

徐簡道:“辛苦公公了。”

“也還好,”高公公嘆了聲,“殿下也就是說些胡話,別的都不折騰,一天裡又有六七個時辰在歇覺……”

說直白些,他們最怕的還是殿下真正清醒的時候。

那才是陰雲密佈,黑沉著一張臉,隨時隨地會鬧起來的樣子。

倒不如一直說胡話,對著輿圖指點一番,扔幾本摺子,罵會兒人,也就這樣了。

徐簡對李邵的狀況心中有數了。

他把手中的摺子放回李邵面前:“殿下,先前狗屁不通的已經打回去了,這是重寫了遞上來的。”

李邵“哦?”了聲,開啟來看了,又罵道:“還是一樣,全是狗屁!”

“哪位大人這般不像話?”徐簡問。

李邵呸了聲:“安逸伯那個老匹夫,我不過多喝了點酒,叨叨個沒完,我早晚收拾他!”

徐簡挑眉,又看高公公:“殿下還罵過誰?”

高公公苦哈哈的:“那還真不少……”

“也罵我?”徐簡又問。

高公公點頭也不是,不點頭也不是。

徐簡斟酌了下,道:“我要同殿下說幾句話,可能不太好聽,公公最好還是別入耳。”

高公公的視線在徐簡與李邵之間轉了轉。

他倒不怕國公爺跳起來把殿下害了,反而怕國公爺真說些誅心之語,他聽得太多了反而麻煩。

乾脆,心一橫,高公公道:“小的給您泡茶去。”

徐簡搬了把椅子擺在大案前方,直接坐了下來。

他耳力好,確定無人能聽到他壓低的聲音後,才對李邵開了口:“殿下,臣已奉旨抄了安逸伯府,現來複命。”

李邵直直看著徐簡:“抄得好!”

“您當真這麼想嗎?”徐簡問他,“安逸伯早年立下許多戰功,現今也就是讓您少喝酒,就惹來抄家之禍。”

“我是太子!他眼裡沒有我這個太子!”李邵高聲喊著,“你再分不清輕重,別怪我不給你和寧安留後路!人都坐輪椅上了都不老實!”

李邵說著捂了下腦袋:“你也沒有受傷,不在裕門殺敵,偏要回京來,天天讓我這樣那樣,你煩不煩!”

徐簡沒有再接這些話,他算是明白李邵現在的狀況了。

李邵的腦子是渾的。

他就像在夢裡,他依舊是皇太子,批摺子的架勢彷彿監國,但他又還被安逸伯訓斥著。

分明,從前李邵監國時,安逸伯早已蒙冤。

至於“煩不煩”的,那與最初的都沒有關係,是他最竭心盡力,給足了李邵機會,想要把李邵擰正的那一次。

也就是說,可能是受刺激重了,很多根本不是一條線的訊息擠入了李邵的腦海裡,混雜在一起,李邵區分不開,以至於顛三倒四起來、全亂套了。

李邵又喊了兩句,突然漸漸平靜下來,混沌的眼睛裡重新聚起了一點光。

等他重新看清周遭狀況,臉沉了下來,冷聲問道:“你回京了?”

徐簡答道:“昨日進的京城,聽聞殿下抱恙,請示聖上後來探望。”

“難道不是來看戲的?”李邵氣憤道,“看我發瘋有意思嗎?那我告訴你,我瘋起來抄了誠意伯府,抄了你們輔國公府!”

徐簡面不改色:“您瘋起來還可以讓聖上到成壽宮休養。”

李邵倏地瞪大了眼睛:徐簡怎麼知道?

他發瘋時腦海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他自己清醒過來時都理不明白的東西,這世上就不可能有人知道?

但徐簡知道……

為什麼?

“你是妖怪!”李邵罵道,除了這一條,他現在根本尋不到別的理由,“你害我,有妖怪害我!所以我才會瘋!我要告訴父皇、我要告訴父皇!”

李邵聲音大。

郭公公站在殿門旁,與端著茶盤的高公公大眼瞪小眼。

徐簡沒有再理會李邵,站起身往外走,與兩位公公道:“我著實分不清殿下狀況,看著好像清醒了,又罵我‘妖怪’。”

“殿下的狀況,經常前後對不上,小的們也是稀裡糊塗的,”郭公公嘆道,“只好殿下說什麼就是什麼,反正他前一刻說完了,後一刻也不記得了。”

徐簡聽完,佯裝嘆息:“那我就當一刻的妖怪吧。”

從毓慶宮出來,徐簡回御書房去。

寒風吹面,冷是冷,呼吸倒也清新。

徐簡想,李邵的確是瘋了。

李邵沒有那麼深的城府,裝瘋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裝不出到這個程度。

再者,徐簡提到“成壽宮”時,李邵的反應是震驚與茫然,而不是心虛與害怕。

回到御書房外,定北侯已經離開了。

聖上示意徐簡落座,道:“去看了邵兒了?他今日如何?”

“剛進去時,殿下正在看摺子,批上頭寫得‘狗屁不通’,”徐簡實話實說,“後來好像清醒了下,問臣什麼時候回的京城,還沒有說兩句話,殿下突然大罵臣是‘妖怪’,臣只好退出來了。”

聖上:……

邵兒的瘋病讓他心痛,可聽徐簡這麼一說,他忽然連感慨嘆息幾句,都無從嘆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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