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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濃重,街道上的行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喧鬧的集市漸漸變得寂靜。
那些遊走在河中的船大多已經移到岸邊。
只有一條仍然停留在中間,船外,露天擺著一個桌子,阿難已經在外面野回來找到了她們,此刻,她與羲珩、妘瑤和招雲四人圍坐在一起。
聽著船內不斷髮出的酒壺碰撞的聲響。
“他們,還喝呢?”阿難看著這情況,看向另外三人,她面露睏意,整個人都快倒在桌子上了。
妘瑤面露難色,“這,都兩個時辰了,明日阿崢還要去軍營考校。”
招雲也搖頭,有些為難,她向來只聽命令列事,她可沒有去勸李長燁停下的膽子。
羲珩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們,看來還是得自己出馬,她站起身來。
妘瑤立刻面露喜色,恭維道,“羲姐姐加油哦!”
羲珩低低呼氣,然後走進船內。
那兩人靠躺在船的牆上,手高高提著酒壺對著嘴灌下去,地上酒壺散落一地。
“來!裴,崢!”李長燁緩慢地說著,語氣都有些含糊不清,“我今日非把你喝趴下不可。”
“我,我,敬殿下。”裴崢歪著頭,有些朦朧的醉意。
“來!”
“幹!”
就在兩人即將碰杯之際,羲珩的手一把擋在中間,把李長燁的酒壺按了回去,“都別喝了。”
李長燁似乎笑了,面色有些發紅,人也開始說糊塗話了,“這是哪兒來的姑娘?”
他把一隻手對著對面的裴崢搖手,“不要你陪我。”然後把酒壺湊到羲珩面前,笑呵呵道,“我要你陪我。”
羲珩輕揉眉心,“該回去了,都別喝了。”
“不行!”李長燁站了起來,然後把酒壺扔在地上,“你不想喝酒啊?那你想做什麼?我陪你啊!”
他拽著羲珩的衣袖,拉扯著。
“師父!你!你!放開我師父!”裴崢也是醉醺醺地站了起來,推搡著李長燁。
“什麼你師父!她是來陪我的!你走開!”李長燁另一隻手撥開裴崢。
兩人不斷抓扯著。
羲珩感覺自己已經要裂開了,腦袋裡嗡嗡作響。
“阿難!甯熙!招雲!你們先進來!”
羲珩對著船外喊道。
只見三人齊齊走進來,以為發生了什麼,然後便看到如此奇怪的畫面。
那兩人一人拉著羲珩的一隻袖子,然後爭來奪去地相互攀扯著。
妘瑤蹲到裴崢身旁,拉住了他的手,“阿崢,我們回去了。”
裴崢轉過頭怔怔地看著面前的妘瑤,然後愣愣地放下了羲珩的袖子,咧開嘴笑了,笑得有些傻傻的。
他抱住了妘瑤的手臂,輕輕靠在上面,“你帶我走。”
“不。”他自言自語地搖搖頭,“我要跟你走。”
羲珩見裴崢消停下來,看向招雲,“麻煩你找兩個人送裴崢回去。”
“阿難,你先把景桓帶回去,然後送甯熙回丞相府。”
“那,師父你……”阿難猶豫地看著她們的情況。
李長燁仍舊緊緊拉扯著她的衣袖不放開。
羲珩無奈,“你先回去,我和招雲送五殿下回去。”
“那好吧,師父你早點回來,你明日還要上朝。”阿難祝囑咐道。
羲珩應下點頭。
然後阿難把裴崢拉起來,扶著他,裴崢牽著妘瑤,三人離開了,招雲帶著她們出去。
“五殿下,你喝醉了,該回去了。”羲珩輕輕搖了一下他。
李長燁“咻”地抬起頭來,反駁道,“我才沒醉!”
他嚴肅的表情忽然軟了下來,美眉眼彎彎,傻乎乎笑著對著眼前的人,“你叫什麼名字?”
“你是來找我的嗎?”
“你會飛走嗎?”
“你真好看。”
……
他絮絮叨叨的,像一個毫無頭緒的話嘮,兀自說著自己的話。
招雲送走阿難她們,便回來安置李長燁,她蹲在地上,想要把李長燁扶起來,卻被他躲開了。
“我要你。”他歪著頭看向羲珩,頓了一下,“帶我回家。”
“走吧,我隨你回去。”羲珩見他實在醉得糊塗,妥協道。
招雲趕緊補充道,“大祭司,轎子已經準備好了。”
“你自己起來,我就帶你回家。”羲珩站起身來,看著依舊拉著她裙角的人。
他靜默了一瞬,便乖乖站了起來,眼睛盯著羲珩,神情有些委屈。
然後,羲珩在前面走著,李長燁跟在她身後,拉著她的袖子,隨著她走進轎中。
招雲在後面,目瞪口呆。
她支著下巴,感嘆地搖著頭。
這時 一個黑影跳下來,站在她的身邊,學著她的動作,“嘖嘖嘖。”
“也不知道殿下明日還能不能記得。”
招雲轉頭看著莫塵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好心提醒,“殿下記不記得不重要,我們最好是不記得。”
“那當然,我可是全暗宮最懂殿下的暗衛。”
招雲表情難得咧開,甚是無語。
轎子緩緩移動。
直至駛到郊外的一處宅院。
羲珩引著人走了進去,外面看著沒有什麼特別,走進來才發現別有洞天,裡面佈置精美異常,雕樑畫棟,庭院中小池潺潺,頗有些高山流水的意境。
招雲帶著人走到寢房門口,便退下了,“大祭司,我先去讓人熬些醒酒湯來。”
羲珩點頭。
李長燁終於安靜了下來,乖乖坐在椅上,也不說話。
就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招雲進來時覺得這氛圍詭異地安靜,然後把醒酒湯放在桌上便溜之大吉。
“哎!”羲珩正要把人喊住,卻沒想到招雲跑得比兔子還快。
她只得把醒酒湯挪到李長燁面前,“把它喝了。”
李長燁搖頭,拒絕。
“為什麼不喝?”羲珩耐著性子問著。
他還是搖頭。
“那你要怎麼樣才肯喝?”羲珩再次問道,眼中充滿了無奈。
這一天天的,真夠糟心的。
哄完那個來看這個。
“你不喝那我就走了,殿下也知道,這大晚上的我一個女子與你…總歸是不太合時宜的,雖然,我不太理會流言,但是吧…”
“對殿下聲譽也不太好,若不是我人心善,早就不管殿下了。”
羲珩娓娓道來,試圖和他說些道理,讓他清醒一些。
哪知李長燁還是不喝,只是定定地看著她,低聲開口,“那我娶你,就不用再管別人說什麼了。”
“咳咳…咳咳…”羲珩被他的話嚇得突然嗆到,腦中像是炸開了一般,睜大了眼看著眼前胡言亂語的人。
看來真是喝醉了。
像是被逗笑了一般,“殿下可記得我是誰?”
“我才不管你是誰!”他仰著頭,頗為稚氣,眼神分外清澈,“你,接了我的酒,入了我的房。”
“你,你就是我的人了。”
“我,要娶你——”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平時冷冽的面容此刻佈滿紅暈,帶著些不明所以的憨傻。
羲珩覺得好氣又好笑,不知為何,真想把他此時的模樣畫出來,看他以後怎麼臭著個臉對她。
她此刻臉上是收也收不住的笑意,清冷的眉眼慢慢化開,像是要把人溺在其中,再找不到清醒的方向。
他支著手在桌上,撐著腦袋,偏著頭看著他,“你笑得真好看。”
怎麼不多笑一笑呢?
“五殿下,我是誰?”羲珩指了指自己。
“你是?”李長燁閉著眼想了一會兒,然後睜開眼,亮如繁星,聲音清冽。
“你是我娘子。”
“我們還要拜天地,還要喝喜酒,還要……”
他好像想起了什麼,“還有聘禮,對,我還要下聘!”
說著,便開始在房間裡到處搜尋東西,一頓翻翻找找,他抱了一個大箱子在羲珩面前,然後眯著眼把箱子開啟,指著那些東西道,“這是,聘禮!”
一陣金閃閃的光差點閃瞎她的眼。全是堆滿的金銀珠寶,還有厚厚一大沓的房契地契。
理智在腦海中把她視線從那些金元寶上面移開,心中默唸。
“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富貴不能淫。”
“富貴不能淫…”
她抬手把箱子合上,在他疑惑的目光中,把他拉下來坐好,“五殿下,你是南玥國的五皇子,我是南玥的大祭司,明令禁止,祭司府與皇族不得通婚,所以,你不能娶我,我也不是你娘子,還有…”
她把箱子挪了過去,“你把東西收好,這些,不是給我的,是要留給你未來妻子的。”
雖然她缺錢,而且是非常缺錢。
但是這種昧著良心、趁火打劫的事,她還是不做的。
雖然,也許,明天他醒過來就不記得了,她聽阿難說,宿醉的人是不記得醉酒時發生的事的。
他的眼睛睜得有些圓,有些不滿地看著她。
可是,你就是我的妻子。
是我的娘子啊。
為什麼不要我的聘禮。
他只是固執地看著她,不動,也不說話。
羲珩見怎麼說他也不聽,索性誘哄道,“那你把這喝了,然後去乖乖躺著,天亮了,明天我就收,行不?”
“今晚,日子不太好。”她嚴肅地搖頭,“不吉利。”
他好像聽進去了,端著面前的碗一飲而盡,然後像是求表揚一般看向她。
“嗯,真不錯。”她點頭,然後指了指內屋的床上,“現在去睡覺。”
李長燁看了看她,說,“那你不準走。”
羲珩只是笑了笑。
他轉身走進去幾步,又回過身來看她,“不準走。”
羲珩用手示意著他趕緊進去。
直到動靜變小了,她才小心翼翼地走到門邊,確保自己不發出一點聲響,誰知剛開啟門,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李長燁就出現在自己旁邊。
“你騙我。”
他幽幽出聲。
羲珩不好意思地看著他,“我只是,吹吹風,有點熱,嗯,有點熱。”
她作勢用手扇著臉,然後把門關上。
李長燁見她不準備出去,又進了內屋躺下。羲珩坐在椅子上,用手撐著腦袋,小憩了一會兒,直到手痠麻不堪,她才清醒過來。
然後走進內屋,見他呼吸平緩,想來是睡著了,便躡手躡腳走了出去。
她可真是個大善人啊,羲珩不禁在心中感嘆,但是一想到明日還要上朝,頓時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只是剛走到院子裡,一個人影又竄到她面前。
她差點嚇了一跳。
“殿下,你又醒了。”羲珩心中哀道,面上卻不顯。
“你要去哪裡?”他認真問道。
“我…殿下已經歇息了,我自然該回家去,休息了。”羲珩溫聲說道。
“我們成親了,這裡就是你的家,你還想去哪裡?”他說得認真極了,十分不解地問她。
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眼裡有了些許怒意,“你外面有人了?”
!
!
“啊?!”這麼久了,她第一次感到如此無助,無奈,頭疼…她上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生怕再聽到什麼亂七八糟的話。
“別說了別說了,我們回去,回去。”
她的語氣帶著疲憊的妥協。
他緩緩點頭,她的手有些冰涼,觸碰到他溫熱的唇上,他好像能聞道一陣淡雅的花香,有些怡人的愉悅。
她把手放開時,那股香氣散開,他竟覺得有些悵然若失,莫名升起躁意。
回到屋內,李長燁躺到床上,只是眼睛還是大大地睜著。
羲珩站在床邊,故作嚴肅地冷聲道,“睡覺。”
李長燁頃刻閉上了眼睛,才過去短短一瞬間,他睜開一隻眼睛想要悄悄看她走了沒有,然後,剛好看到她抱著雙手瞭然地正看著他的小動作。
它不敢再造次,閉上了眼。
羲珩移了幾步,看到一旁擺放好的琴,她彎腰摸了摸琴絃,色澤典雅,通體慄殼色間硃紅漆,琴面上有許多斷紋,琴徽似玉非玉,是著名的“獨幽”,倒是沒想到被他收藏在此。
這愛琴之人,遇見好琴自然會挪不開眼。
“別走!”
“不準走!”
突然聽到床上的人開始掙扎著,她走到床邊,眼裡有些擔憂。
李長燁沒有醒過來,只是一隻手在床上試圖抓著什麼,額頭間佈滿汗珠,眉心緊皺,看著十分痛苦的樣子。
“五殿下?”
羲珩輕輕拍了他一下。
他仍舊沒有醒來,只是胡亂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我好疼…”
“好疼。”
“別離開我…”
“為什麼不帶我一起走…”
“我來陪你了。”
……
她聽著他迷迷糊糊地胡言亂語著,他的額角邊因為掙扎著,幾根青筋若隱若現,他抓著她手腕的力度不斷增加,像是生拉硬拽一般,她差點撐不住倒在床上。
“五殿下?李長燁?你怎麼了?”
“你在怕什麼?”
她柔聲詢問著,眼中帶了幾分憂色,心底嘆息,她抬起另一隻手,輕輕握住了他抓著她手腕的手,以示安撫。
他究竟,遭遇過什麼才會如此痛苦?
是在北昭為質的那五年留下的創傷嗎?
又或者,他把她想成了誰呢?
罷了,也算是她對不住他,才讓他在那樣小的年紀便遭此劫難。
“李長燁,我不走,快睡吧,什麼都會過去的,沒人會離開你,你別怕…”
她的聲音輕緩,像是無憂的梵音,帶著淡淡的誘哄和安撫的力量。
他的手漸漸垂放下去,只是終究睡得不安穩,應是陷入了極深的夢魘。
她見他這模樣,輕嘆一聲,然後坐到了琴邊,雙手微抬,悠揚的琴音如同清淨的流水潺潺流出。
如同夢境裡靡靡的仙樂。
如同鳴鳴翠柳的芳春。
帶著盪滌心靈的安穩,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窗牆外的風帶著涼意吹打著粉嫩的木槿,永恆的溫柔帶著堅持盛開在晚夜,舒緩的琴音彷彿不受時空的限制。
它們,在跳躍,跳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