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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克殷回到了合儒城。
鷹陽城的建設工作已經上了正軌，而他知道自己不能離圭谷太遠，否則將難以應對馮、劉一派的更多出招。
尤其是他接手殖民司未久，殖民司和圭谷、合儒二州的大小官吏才剛剛在他手下幹了兩三個月，他也很難篤定地說馮、劉奸黨完全沒有辦法挑撥離間。
主君自身的存在，總是重要的。
“不過從目前看來，那個蔡添，仍然很安靜。”考察開天坊時，陪行在鄭克殷身側的張萬祺則如此評論道。
看著一個月時間就開闢出來的小米田迎著燦爛的陽光一片鮮綠，鄭克殷的內心堪稱心曠神怡。
“監察官與行政官不同，”鄭克殷應道，“後者新官上任必有‘三把火’，讓官民都好好地認識自己，但前者的目的本就是監視後者，則應更加沉靜。
“當然我們原本做好了應對新監察使帶來‘三把火’的準備也是好事，畢竟若是馮錫韓那一路貨色，一定會在來到圭谷之後不久就急於出手，叫我們去認識他的厲害。
“而蔡添這人，現在看來才是個真正有本事的腳數（角色）。”
張萬祺承認道：“的確，新監察使，必是馮錫範精挑細選而來的人精。
“而這蔡添如此謙虛、沉靜，與那乍乍呼呼的馮錫韓完全相反，反而會更難對付。
“此人恐怕是在試圖暗中摸清圭谷的情況，試圖找到對付我們的最佳法子，並願意耐心等待合適的時機再出手。”
真要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鄭克殷覺著自己才更符合這句俗語。他剛當上殖民司司長未久，便辟立開天坊、遷聚大綿部番民、發動對越汕部的征服戰爭，目前來說這些舉措都做得乾淨刷刮，大體符合他的預期。
這些年裡殖民司一直在忙裡忙外，而馮、劉一派在打倒楊朝棟集團之後已有五六年的時間，鄭克殷相信馮錫範、劉國軒那等人絕不會真的只是躺著享受，而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已經做了許許多多的事。
“張大人，在你看來，這些年馮、劉一派在金門施政，都主要做些什麼？”在往合儒城回家的路上走時，鄭克殷便乾脆拿這個問題問問張萬祺。
張萬祺誠懇地答道：“其實以往先司長也與我們議論過這一問題，我們相信，對付我們殖民司甚至對付番人，只是他們的一部分工課。
“否則馮、劉一派若是清閒無事，必會將所有精力用於琢磨著對付南方，甚至會加緊備戰。
“但司長大人你也知道，這麼些年來，我們與他們長期維持著鬥而不破的狀態，他們也只是派馮錫韓前來探查，而馮錫範、劉國軒二人從不親自對我們動手。
“按照我們的分析，他們的主要精力放在這麼幾塊工課上。
“首先是革變朝綱，將金門之制度改為符合他們利益與想法的模樣；
“其次是勸課農桑，督促田壟的開闢與人口的繁殖，擴大金門尹的管轄之地，為此甚至驅逐三社番人、奪其土地；
“再有，則可能是牽扯金門精力最多之事，那便是海外船貿。
“扶桑轄地資源有限，無有銅鐵，亦無茶絲，而殖民司先前二三十年間往來於滄海（太平洋）兩側，已然形成成熟的航路。
“為了維持權貴之家的享受，亦為了扶桑明人不淪為茹毛飲血的蠻人，扶桑轄地都必須維持與中原故土及外邦的買賣。
“管治商會、航船，掌握滄海貿易，便是金門統治者的頭等大事，先司長初在金門之時，便已認識到這一點。
“這也是為什麼馮錫範不再以侍衛掌政，而是要親領總制一職。”
張萬祺分析得非常全面，這令鄭克殷深感滿意。
滄海貿易，對扶桑明人而言的確是不可或缺。
早在福建與東寧（臺灣）時，明鄭就專門設立山海五商十大商團。
神州東渡之後，因有部分商人沒有參與東渡，有一部分則死於航海途中，彼時尚在金門的鄭克臧便與王上鄭克塽商議重設海五商。
海仁商、海義商、海禮商、海智商、海信商五大商團便在金門重生，專門負責海外貿易。
至於山五商，因扶桑本地高價商品有限，加之鄭克臧有意南據，便未再增設，陸上貿易完全由殖民司掌理並壟斷。
鄭克臧南避以後，馮、劉一派專注於對付楊朝棟勢力，那兩年海貿衰微，以至於整個扶桑陷入經濟困難的境地，許多商品短缺，從上到下都不得不節衣縮食，原主“鄭克殷”對此亦有深刻的記憶。
“不過我記得先司長從金門南下之時，好像還是帶走了海信商團及其船隊的，”鄭克殷不斷啟用著回憶，並繼續提問，“商團的人，以及這些船，現在都到哪裡去了？”
張萬祺答道：“按我瞭解，我們殖民司內負責經商的官吏，便是來自於海信商團，主理與番人的毛皮貿易。
“至於原本分配給海信商團的艦船，先司長擔心會在外海受馮、劉奸黨的攻擊，便駐港不出，似乎周大人會用來訓練司兵的水上作戰能力，主要是用來防禦金門的水軍。”
鄭克殷進一步瞭解到，殖民司當年從海信商團處得到的福船僅有十艘，常年停泊在圭谷城對開煙濤灣岸的鴉林渡。而殖民司的商吏從番人處收得皮毛，因不能自行出海遠航，便只好賣給金門的其他商團，雙方也十分默契地維持商貿關係。
按鄭克殷推測，隨著永曆四十年（西曆一六八六年）楊家勢力瓦解，馮、劉一派也得以投入更多資源在海商之上，仁、義、禮、智四大商團受到鼓勵，便也能再次揚帆啟航，前往墨西哥、南洋、閩臺、日本等地貿易。
這些方面的許多細節情報，是殖民司難以掌握的，顯然馮、劉一派也有意捂住一部分情報，就像殖民司的藏兵於民的策略故意不讓金門知道司兵規模那樣。
既然馮、劉一派的主要精力在於海外商貿，鷹陽城以及殖民司自己的滄海商船的建設恐將引起其警惕，這意味著雙方又將多一處重要的角逐場。
只可惜鄭克殷目前對於海外商貿之事仍是兩眼一抹黑，找到航線，找到貿易物件的港口，與貿易物件建立聯絡，如此之多的事項都還有待他們去小心完成。
所幸隨著神獵營的建設，殖民司已經有更穩定、量更大的毛皮產出，從鷹陽回到合儒之後，鄭克殷便也是非常欣慰地瞭解到這一點。
一旦殖民司自己的海船在鷹陽下水，金門的經濟便會再一次惡化。
思考著這些問題，鄭克殷也回到了合儒城中。接下來需要考察的，便是文樂科的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