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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下人吃酒席，實在。
除了那些喝酒吹牛的男人，其他人快速吃飽後，也不多做逗留，向主人家道謝後，便結伴歸家去。
這時候天色已經暗沉，看路卻還不成問題。
李敏歆隨劉氏她們離開，在路口碰上一群正在玩鬧的娃子。隨自家長輩們的招呼，孩子們結束嬉戲，各自尋到家人。大嫂家那對雙胞胎閨女與另外幾個小娃娃也圍了過來。
施家的宅子在村子邊緣，她們一群人，老的老小的小，再加上一個大肚婆，走得很緩慢。
繞過一片相對密集的房舍，轉過一座矮坡，劉氏指著不遠處幾座零散的泥瓦房道：“瞧見沒，那些就是咱們施家人的屋子。最大那座是真正的老宅，你大爺爺家三十幾口人全擠在那兒。”
李敏歆隨劉氏手指的方向望去，那處宅子有五間正屋，另有幾間草房圍著，瞧著不算小。
“左邊兩棟挨著的房子，是你二爺爺家的。靠右上方四座房子，是你四爺爺家的。他們兩家跟咱們家一樣，已經分家單過了。”
分家了好，能夠自已做主，就算是茅草棚子，至少清淨。
劉氏最後把手揚到右下方兩處房子那兒，“看到沒，有草樓的房子就是你大伯家，旁邊那棟是我家了。”
李敏歆卻看到之前施三明帶她去過的茅草棚子，離得不遠不近。先前施三明帶她走的另外一個方向，那邊離村子中心更近。
施三明說過，大伯有兩子三女。大哥一清娶妻吳氏，兩人成婚多年，有六個孩子。三個姐妹也都出嫁，剩下一個弟弟七順，跟雙胞胎侄女一樣年紀。
比起大伯家的簡單，三叔家的情況複雜多了。
三叔前後娶了三房媳婦，得了五個兒子一個女兒。
原配朱氏生下兩兒，受不了窮，跟別人跑了。大兒子二橋娶妻趙氏，目前兩子一女。老二四林娶妻錢氏，膝下兩女。
朱氏走了半年之後接著娶了小文氏，又得一個兒子。小文氏倒沒有跑，卻因小產染上惡疾，沒幾天就病逝了。
如今的劉氏，是他第三個媳婦。
劉氏是個寡婦，在原來的夫家生了兩兒一女。她來施家，把女兒帶了過來，後面又給三叔生了兩個兒子。
青屏的丈夫並不是劉氏親子，而是小文氏生下的兒子五德。劉氏的兩個兒子年紀還小，一個九歲的六平，一個六歲的八安。
得虧施三明不是三叔的兒子，憑這複雜的家庭關係，想要活得舒坦，絕對不容易。
“到了！”
劉氏招呼一聲，一群人進了大伯家的院子。
三間正房是泥瓦蓋的，左右各有兩間偏房，泥巴牆茅草頂。雖比不得瓦房，卻比茅草棚子寬敞多了。
挨著右側偏房，便是那座草樓。樓上放乾草，樓下是豬圈。
被房子圍起來的院壩面積不小，上面擺放了好幾個大圓簸箕，正攤曬著菜乾。
孩子們抬了凳子放在院壩裡，請長輩們落坐，她們自已則忙著拿袋子收菜乾。
“大雙小雙，讓你妹妹們忙！今晚你們三嬸領著甜杏在這邊歇息。大雙去倒上一大鍋水，燒起來，呆會兒好洗漱。小雙把你們屋子收拾出來，讓甜杏到床上躺著。”
“好的，三奶奶！”
雙胞胎甩著辮子脆生生應下，小跑著幹活去了。瘦瘦小小的身子，格外靈活。
青屏臉上寫滿羨慕：“大雙小雙太懂事了，要是肚裡這兩個以後有姐姐一半好，我做夢都會笑醒。”
“有這樣的姐姐們領著，弟弟妹妹們肯定不差！”
劉氏順口接道。
幾人沒聊兩句，那邊小雙就收拾好了。等李敏歆把甜杏放床上睡好出來，院子裡已經多了好些個男人。
施三明被他們圍在中間，正說得起勁。
劉氏婆媳也從院壩移到了屋簷下，她們面向男人們，聽得很是認真。
李敏歆悄聲走到她們旁邊坐下，兩人都沒發現。
也是，對村裡人來說，走個親戚都有不少話聊，更別提施三明這種出門兩個多月長大見識的，尤其還是去那聽都很少聽過的府城。
“你們是沒見到，宿江水有多急，江面有多寬！我們站在江邊，一個浪子打上來，七尺大漢差點掉了下去。要不是旁邊的人眼疾手快拉他一把，小命就弄沒了！還有那江對岸的人，小得跟螞蟻似的，根本看不清……”
李敏歆聽了幾句，忍不住想翻白眼。那宿江她也見過，就是普普通通一條河流，與現代的長江黃河完全沒有可比性。施三明也就欺負這些人沒見過，使勁兒往誇張裡說。
施家其他人卻不覺得，因為相鄰幾個村子，也就隔壁周家灣有條小溪流。他們連大一點的河都沒見過，更別提江了。一個個興味十足，時不時還要插嘴詢問，別提多熱鬧了。
反正文氏領著幾個兒媳婦侄媳婦回來時，家裡都快炸開鍋了。
把原本睡著的甜杏都給驚醒了，起來後就一直賴在李敏歆懷裡哭唧唧不肯鬆手。
文氏她們幫忙幹活，洗刷碗筷收拾桌椅，弄完回來天早就黑盡了。倒是院壩裡整了兩個火盆子，雖不算亮堂，也不至於摸黑。
女人們的歸來不僅沒有將熱鬧降下去，反而又推出一層高～潮。
幾個未見過面的嫂子總算得空相會。
大嫂吳氏眉眼銳利，嗓門也亮：“老三有福氣，讓她逮著這麼一個出眾人當媳婦！”
不過她生得有些矮小，李敏歆覺得她恐怕連一米五也沒有。這樣的身材能夠順利生產雙胞胎，委實算得上幸運。
二嫂趙氏面容清苦，明明比大嫂年輕，看著卻老成很多。性子也有些冷淡，寡言少語。只招呼了聲三弟妹，便坐到凳子上，當起了看客。
四弟妹錢氏單眼皮鵝蛋臉，很是秀氣，還是幾人中最會打扮的一個。衣衫剪裁得體，將身材修飾得恰到好處。不僅如此，她頭髮盤得非常講究，上頭還紮了朵看不出顏色的花。走到哪裡，都特別顯眼。
說話輕聲細語，語調溫軟可親，跟大雁村這邊的口音相差有些大，李敏歆聽得非常吃力。
十里不同音。
說起來，大雁村這邊說話的口音與府城那邊也有很大區別，原主就不怎麼聽得懂施三明說話。
李敏歆懂，是因為現代老家那邊的口音跟大雁村出入不多。些微不一樣的地方，連蒙帶猜也能弄懂。
倒省了她不少事情。
方言什麼的不比外語容易！
大夥兒似乎不覺得這是個問題，各自操著各自的口音，竟然也能說得熱火朝天。
估計兩種方言在附近比較普遍，大家才能這樣毫無障礙的交流。
大概這也是古人不願意出門遠行的原因之一吧。
畢竟說話都聽不懂，又不會寫字交流。若是有個什麼事，溝通起來可不就麻煩死了……
“哎呀，都挺晚了！大嫂你們幾個明兒還要早起去幫忙，我們就不要瞎扯呼耽擱人休息了。要聊天說閒話，等事過了，多的是時間。”
李敏歆坐在人堆裡開小差，一恍神，忽然聽到劉氏在告辭了。
她立馬清醒了幾分，心裡有些激動，終於要散場了。
“走了，走了！阿柱，阿石，趕緊扎草把子去！”
“阿紅阿月別忘了揹簍！”
女人這邊一吆喝，孩子們歡叫著答應。男人們雖然意猶未盡，但也起身散了場，紛紛跑去草樓取乾草把子。
有人用草把子引了火。
草把子不經燒。
劉氏她們不敢耽擱，帶著孩子們呼呼喝喝地走了，院子裡一下就安靜了下來。
院壩裡的火盆摞到了屋簷下，施大伯把凳子搬了過來，大哥施一青提著茶壺跟在後面。
施家男人們長得並不出彩，但也不是什麼歪瓜裂棗，一個個精瘦精瘦的，很是平常。
也就一個施三明比較突出。
吳氏看甜杏在李敏歆懷裡睡得香甜，衝她道：“三弟妹把娃兒放床上去吧，咱們也去洗洗睡了。”
李敏歆剛要答應，施三明從茅房回來，開口拒絕：“大嫂別去麻煩，我們這就走了。”
文氏瞪瞪眼，罵道：“你那爛棚子幾個月沒住人，灰都不知起了多厚，不收拾收拾怎麼住？你要睡哪兒隨你，他們娘倆就住這邊！”
施三明想起下午那股子灰塵，偷偷瞄了李敏歆一眼，有些心虛道：“她們在這邊擠擠也成，我一會兒回去睡。”
施大伯趕在文氏開口前應下：“回去也好，那邊沒個人也不像話。正好把鍋碗爐灶背過去，省得喝口水都沒地方燒。”
想想家裡擁擠的房間，文氏也不再勸：“得得得，要回去也行。鍋裡洗澡水早就燒上了，把澡洗了回去直接睡覺就成。”
這回施三明不再拒絕。
李敏歆暗自鬆了口氣，雖然回家比較好，不過她今天太累了，不想再折騰。
洗了澡躺在床上，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至於施三明，誰還記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