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記住【UU看書】地址：www.uukanshu.co
方多病是被痛醒的，睜開眼，一束陽光映入眼簾，世界剎時一白，又緩緩恢復成原本模樣，褐色的屋頂格外熟悉。
是蓮花樓。
"醒了？"
方多病順勢望去，李蓮花從外走來，手中拿著一個小瓶，低頭看他。
"你怎麼樣？"方多病試圖起身，卻因為傷處劇烈的疼痛而以失敗告終，只能緊張地將李蓮花上上下下瞧了一遍，見並未有傷口才稍微放下心來。
"我怎麼樣？"
李蓮花走到床旁，瓶子放在木板上，發出聲響，他嘴角彎出淡淡的弧度，眸中直直倒映出方多病的人影。
"方小寶，你本事見長啊，不知道對方實力如何就敢替人擋刀！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喪了命，何莊主方尚書他們會怎麼樣，天機山莊會怎麼樣還有……"
李蓮花的語速越來越快，又突然停了下來，胸口劇烈起伏，眼神裡的複雜情感不斷翻湧著愈演愈烈。
還有，我會怎麼樣。
李蓮花想起自己醒來時見到的到那個奄奄一息的方多病就一陣後怕。
身上大小傷皆有，最嚴重的卻是背後那處刀傷，深可見骨，皮肉因為長時間泡在水裡而外翻發白，夾雜著殷紅的血汩汩流出，將衣服染紅了大半，又滴滴答答匯入身下的土壤，內力損耗更是嚴重，光是看著便讓人覺得心驚膽戰。
這和李蓮花印象裡意氣風發的方小少爺完全不同。
他不敢再想，只是盯著方多病，而後者從一開始的懵逼逐漸演變成怒氣。
"李蓮花。"方多病冷笑一聲，眼中止不住的失望流露。
"應該叫你李相夷吧。"
"若我不知曉你的真實身份，你究竟還想騙我到幾時？"
"還是說，你打算一輩子都不說出真相，永遠都不讓我知道一直苦苦尋找的‘李相夷’就近在眼前！"
可能是由於身體受傷的緣故，方多病蒼白的臉上，發紅的眼圈格外明顯。
"果然，論心計，方某還是比不過鼎鼎大名的李門主。"
方多病果然還是忍不了這件事，如今受了傷，更是無法劍指李蓮花討個說法，索性一股腦將積壓幾日的怒火一齊洩出。
樓內瞬間如死一般寂靜。
捫心自問，他此前十多年從未如此狼狽過，為了一個人丟了面子又丟了裡子，更是被當成傻子一樣耍得團團轉。
以後不再騙他，這是在四顧門復興儀式後，李蓮花自己答應的。
方多病望向李蓮花，固執中帶著破碎。
李蓮花愣了一瞬，卻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
"你聽我說，這件事的確是我的錯，只是有些事，我並非刻意隱瞞。"
眼見方多病搖搖晃晃地起身，臨到站起時又險些跌下，李蓮花眼疾手快將他扶回床上。
"先上藥。"
方多病剛醒，沒什麼力氣，便也只能由著李蓮花擺弄。
他拿起剛才的瓶子，不等方多病再說話，便一點點地將瓶中膏體覆於傷處之上。
"嘶……"
方多病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原本已經強忍回去的淚意再次湧上，逼得眼眶陣陣發熱。
怎麼會……
他並不常哭，甚至距他上次哭是多久都已經記不清了，只回憶起小時候為了能站起來，拿起手中的劍習武，咬牙吞下一顆奇苦無比的碩大藥丸時，流了滿頰的淚。
當時的他為了李相夷一句話，便在心裡拜他為師，整整勤修苦練十年。
如今的他也因為李蓮花的欺騙，生生把自己整成這副模樣……
眼前被水霧模糊了視線。
一滴。
兩滴。
眼淚洇溼了一小片床單。
"弄疼了？"李蓮花上藥的動作一頓，有意將力氣放得更輕了些。
方多病嫌丟人，將頭埋進枕裡，沒有回話，卻下意識地哽咽。
說到底還是十幾歲的少年，更何況又受了傷，捱了罵，所問之事全都無答，自然比往常要脆弱些。
李蓮花總算上完了藥，將藥瓶放在小木桌上，走到床頭，輕敲了敲床簷，是獨屬於木質的聲響。
方多病聞聲抬了半個頭，眼眶一圈全是紅色，眼睫上掛著幾顆未落的水滴，眼裡閃著還未來得及收回的淚光，可能因為悶得太久，就連鼻尖也泛著紅。
他瞥了李蓮花一眼，又重新將頭埋回去。
方大少爺只覺得這輩子要受的委屈都在李蓮花身上領略到了。
不想看見這個騙子，倒心情。
方多病曾經以為見到師父李相夷時的反應應該是激動和喜悅，可現在……
他無法把李相夷和李蓮花融在一起了。
於方多病而言，雖然他自詡已經瞭解李相夷不少，可聽說終究是聽說，見面也只有匆匆一次，十年前四顧門門主的絕代風華他無從真切體會。
而李蓮花卻是真實的，是和他一路走來的那個小聰明極多還愛騙人，老喜歡甩下他就跑但是聰明通透的遊醫。
他們都應有七情六慾。
李相夷是神，神站在高處，喜怒哀樂叫誰都看不清。
可李蓮花是人，是活在人間的人，他可能不與眾生同喜同悲，甚至截然相反，卻有著人獨一份的感情。
前者是欲，是方多病想追逐的目標，是那武林最高處的象徵。
而後者是知己，是搭擋，還是什麼別的複雜玩意兒……他分不清。
現在的方多病只知道眼前的人是李蓮花。
和他一路走來，披荊斬棘的那個他所熟悉的李蓮花。
"方小寶，還疼不疼？"
方多病感覺頭被人輕輕摸了摸。
李蓮花的語速在此刻突然變得很慢，聲音像是被水浸過般，分外溫柔。
方多病抬眸望他，少年音色帶了點鼻音和哭腔，如同夾著雨的風吹過竹葉，曳人心絃。
"李蓮花。"
聲音因為疼痛軟了幾分，連聲調聽上去都是委屈巴巴的。
"李蓮花，我疼。"
[小狗只會在信任的人面前展現脆弱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