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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蓮花醒在方多病離開寺院的第三天。
眼下正是漲秋水的時候，小雨瀝瀝下了整天，敲在樹葉上細密地響。
他還沒死麼……
"李門主，你醒了。"
李蓮花起身看去，無了也正巧推門進來。
"不是……和尚，我怎麼會在你這？"
李蓮花想起昏迷前最後的記憶，是他被方多病揹著去求醫。
他記得少年好像受了傷。
"方多病呢？"
眼見這一個個問題都冒了出來，無了無奈道。
"李門主別急，容老衲先說說。"
無了將方多病救他一事講了個大概。
"所以……方多病去了洗鉛樓？"
李蓮花十年間四處遊蕩，卻從未聽說過有如此地方。
"誒小無了你也真是，人醒了都不告訴我一聲。"
門外忽然傳來陸懷空的聲音，無了同李蓮花對了個眼神，門被緩緩拉開。
陸懷空倒是不見外，進了門便大大咧咧坐到李蓮花床頭，饒有興致地一邊摸著自己那兩撇小鬍子，一邊細細打量李蓮花，嘀咕道
"看來共命這法子還算過得去……"
"咳，師叔。"
無了假咳一聲，可陸懷空像是接收不到提醒，盯著李蓮花感慨道。
"李門主真是收了個好徒弟啊，說取絕命便去取，只是不知究竟成功與否……"
"敢問前輩，何為絕命？"
李蓮花聽見有關方多病的事便認真起來。
絕命絕命，聽著可不像什麼好詞。
"能救你命的東西。"陸懷空語氣懶洋洋的，聽上去十分隨意。
"還剩兩日，如果說那小子再不回來，我估摸著你倆應該也能在地下團聚。"
"什麼意思？"
李蓮花蹙眉。
自己死就算了，怎麼方多病也……
"李門主，不是我咒你徒弟，想拿到絕命就必須熬過洗鉛樓的上等籌間，那東西可不是一般人能挨的，我在外遊歷幾十年，還真沒見過有哪個是活著出來的。"
"不過這確是救你的唯一根治之法，如此想來，方公子那麼做也是情理之中。"
陸懷空說得輕飄飄，寥寥數語，李蓮花卻已覺其中兇險。
方多病這傻小子。
他心中暗暗地罵著，問話的聲音不自覺地顫抖。
"生死幾何？"
"九死一生。"
一聲驚雷轟然劃破了傍晚天空的寧靜，烏雲隨之流動，如同天被捲起墨色一角。
大雨將至。
————————
方多病此時正跌跌撞撞走在充滿泥濘的小路上，傷口處的血順著淌下，一滴一滴混進泥水裡。
臨到進城時突然下起了暴雨，地溼路滑，車伕怕出什麼意外，便退了多餘的錢原路返回，只將他一人留在了進城小路。
腳步彷彿灌了鉛似的沉重，方多病回得急，傷口都未曾好好處理，那心口處的鐵花瓣被他直接拔出，此刻正汩汩流著血，顯得十分恐怖駭人。
痛……
方多病死死護著懷中的盒子，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雨滴如利劍般落下，砸在身上，方多病卻已麻木得感覺不到是冷還是痛了，只是機械地重複著向前走的動作。
大雨傾盆，耳邊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雨聲。
不能停……不能停……
有人還在等著他去救……
雙手本能般緊緊抱住懷中的盒子，哪怕摔倒都不曾令其損壞半分。
李蓮花。
李蓮花。
方多病心中只想著這一個念頭。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出現獨屬寺院的長明光亮。
他看見一長衫人影持傘，立於門口。
他看見人影向自己走來。
"方小寶！"
李蓮花簡直被方多病這副樣子嚇得魂飛魄散，急急衝過去扶住他。
方多病看著李蓮花，笑得燦爛。
滿是鮮血泥濘的雙手小心翼翼地將懷中的盒子遞給他。
"你看……"
"李蓮花……你有救了……"
像是突然鬆懈下來，方多病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痛感瞬間席捲全身。
他陷入了一片黑暗。
"方小寶……方小寶！"
李蓮花看著昏迷的方多病，徹底慌了神。
一滴淚毫無徵兆落下，同雨水一起浸溼了少年的髮梢。
無了與陸懷空幾乎同時趕到。
"真的……帶回來了？"
陸懷空呢喃，隨即正色道。
"無了，先把那昏迷的小子帶去療傷……"
他看了一眼李蓮花手中的盒子，話語一頓。
"李門主，你跟我走。"
一一一一一一
客房。
陸懷空開了盒子，從中取出一個黑色的鼎狀物體。
他將內力盡數凝於掌心，一掌拍向李蓮花胸口——
李蓮花身形搖晃了一下，隨即噴出一口泛著黑紫的血。
血一接觸到絕命便瞬間像是被吸收了似的，消失得無影無蹤。
人體內的毒可經梵術集合，再加上絕命這匯萬毒於一身的神物，便可將其吸引逼出。
"如今碧茶之毒算是解了，只是滯留在身體時間太久，有些餘毒還需靠自身內力運轉排出。"
"至於你那個小徒弟，傷勢雖重，但所幸力道淺了一寸，並未擊中要害。"
"好好休息，他那邊我會盯著，可別讓那小子拼了命才得到的東西，功虧一簣。"
"多謝前輩。"
李蓮花勉強笑了笑，目送陸懷空離開。
房門被拉上，燈卻未關。
雨依舊下得很大，有種孤寂的遼闊。
"方小寶……"
李蓮花輕聲念著，人影單薄，在紙窗上在投下淡淡的黑色剪影。
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