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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時間調整到一個時辰前，在勤政殿的東書房中，幾位朝中的大佬正圍坐一圈，緊縮著眉頭，沉悶不發一言。
聽著從大殿中傳出的幾位嬪妃隱隱約約的哭聲，頭髮花白的信國公終於還是第一個開了口，圓睜著雙眼一拍桌子說道：“到底選誰，你們倒是放個屁出來，不然老子就走了，還沒去皇上前面哭一場呢！”
一旁的大學士劉三吾抬眼看了他一眼，這才再一次低頭嘆氣說道：“皇上走得突然，又沒有立下儲君，這天下何去何從，總是需要好好商議一番才好。信國公若是想要去拜祭皇上，自去便是，我們商量出結果之後自會知會你一聲。”
話音剛落，就見信國公蹭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指著劉大學士說道：“你個酸丁，真以為某家啥都不知道還是咋滴？按照祖制，若是君位空懸，需九卿一同商議而定，有半數以上聯名推選即可確定新君。可你們幾個酸儒隔絕內外，為何只通傳了宗室的宗正、少府、太僕，卻不知會我等一干武人？若不是我今日衛戍宮中，這天下，還不知道要被你們幾個賣給誰家？想支開我串通一氣？卻要問過我這雙拳頭答不答應！”
劉大學士抬眼看看，眼神中流露出幾絲輕蔑的神色，隨後便半閉著眼靠在椅子上假寐。
對於信國公的這點城府，劉大學士實在是提不起爭鬥的興趣來。
另一邊，怒氣勃發的信國公見自已都已經放下了狠話，劉大學士卻只當沒聽見一般，只是半閉著雙眼坐在那裡，猶如老僧入定，不由得越發睜大了雙眼，一團鬱氣凝結在胸腹間，憋的好不難受。
另一邊的宗正怡親王見狀，終於還是接過了話頭，說道：“信國公莫要惱怒。皇上落水薨了，也不過是一個時辰前的事，若不是天樞大陣空懸不得，大家也不會這麼匆忙要選定新君。如今楊少保隨著大皇子在外征戰，廖郎中在河南整頓兵馬未歸，九卿在朝堂的七人可不是都在這裡了，咱們可是要給這天下百姓支撐起一片天的，可莫要再提隔絕內外這樣的話。”
信國公聽了，扭頭圓睜著雙眼說道：“王爺這話說得好沒道理！九卿設立自有祖制，既然讓咱們廝殺漢佔了三個卿位，那就是要為天下的百萬戰兵在朝堂說話的。如今出了這樣的大事，為何不用天樞大陣給楊少保、廖郎中傳信？甚至連這宮中都是許進不許出，也不讓我傳遞手信出去，莫不成有何居心不成？”
怡親王冷笑一聲，說道：“誰不知道這京城戍衛都是你信國公帶出來的兵？讓你傳手信出去，怕是頃刻間就有人帶兵來闖宮禁吧？倒是好算計。你剛才說了祖制，卻是要知道為什麼這座宮城的禁衛讓我們宗親來統領？還不是為防止某些亂臣賊子起什麼不臣之心！不妨告訴你，別說這宮城，便是這東書房，除非是死人，否則在選出新君之前，誰都別想出去！”
“老匹夫！你說誰是亂臣賊子！”
“賊殺才，若是沒有異心，你著急甚麼？怕是被我說出了心事！”
“老匹夫，吾與你勢不兩立！”
“賊殺才，你動吾一下試試！”
眼見二人說話間升起了火氣，一個頭發花白的半老頭子站出來打圓場，卻是一直沒有說話的文華閣學士、禮部尚書王華，一把拉住正在卷著袖子的信國公，說道：“大家都消消火。陛下突然駕崩，正是危難之時。天樞大陣如今缺乏主持之人，哪裡能驅使得動？別人不知道，信國公你如何不知道？況且那楊少保、廖郎中如今正在軍中，哪裡就能走得開了？”
轉頭又對另一邊的怡親王說道：“信國公為國征戰已有四十年，家中戰死的子侄就有5人，王爺剛才說的話確是有些過了。”
安撫住了兩人之後，這才又說道：“說起來，大家同殿為臣，都是為了這天下社稷的安危罷了。如今的當務之急，卻是需要趕緊選一個新君出來，不然讓那些妖魔得知陛下離世的訊息，失去了天樞大陣的壓制，定然會趁機侵擾我百姓。到時候生靈塗炭，咱們在座的，可都免不了這份干係。”
兩人聽了，齊齊為之一頓，冷著臉終於還是坐了下來。
微眯著眼的劉大學士睜眼看了一眼王華，微微點頭，終於還是露出一點滿意的神色。心中暗想這王華平時不聲不響，今天的一番話倒是有理有節，暗合陰陽調和之道，倒是讓人刮目相看了。
信國公雖是坐了下來，卻還是有些憤憤然的模樣，低頭正欲喝茶，茶碗卻早已經空了。一名小太監見狀，趕忙來添茶。
信國公抬眼與那小太監對視一眼，微微愣神，轉瞬神色如常，端起茶碗便猛灌一口，卻又突然把茶水噴了出來。
“噗……這茶水如何就這般燙？是要燙死我還是怎地？”說完，一巴掌將侍立在旁的內侍拍倒在地，接著又狠狠踹了兩腳。
覺得有些不解氣，又起身拽著他的衣領，單手一掄就將其從門口摔了出去。
眼見那小太監出氣多，入氣少，怕是半條命已經沒了，廂房中的眾人不禁齊齊側目，卻是沒有任何人出聲阻止。
內侍麼，狗一樣的東西，打了也就打了。
許久之後，太僕嘉親王卻是悠悠地說道：“好大的官威！好大的殺氣！不愧是掌管十萬禁軍的信國公，連皇室的人也敢打，卻是不知道這宮中的八千禁衛軍，聽不聽信國公的話！須知，在這皇宮大內，我周家人說話還是管些用的！”
信國公聽罷，雙眼圓瞪注視著太僕，臉頰抽動幾下，終於還是低下了頭，說道：“是齊某唐突了，給嘉親王賠個不是。”
劉大學士見狀，終於也是站了起來，開口說道：“說起來，信國公也是心中對國事有所擔憂，舉動才有些不妥。不過，宗正和太僕本就是皇室的長輩，如今皇上突然駕崩，卻又沒有立下儲君，誰來繼承大統，還請兩位王爺給天下拿個章程。”
說完，微微側目看向一旁的文華閣學士、禮部尚書王華。
王尚書顯然get到了劉大學士的意思，於是起身說道：“大學士所言有失偏頗。立儲是皇家家事更是國事，我等既然位列朝堂，自然就要為這天下萬民說句公道話才是。依某之見，如今天下承平，新皇需有治世之才，二皇子牧仁領京兆尹已有5年，治民有功，素有賢名，理應由二皇子繼承大統……”
話沒說完，就被信國公拍著桌子打斷：“放你孃的屁！大周國什麼時候靠狗屁文官就能治理好這天下了？異族妖魔虎視眈眈，這偌大的疆土，哪一寸不是歷代先皇帶著將士們一刀一槍打下來的？大皇子自幼隨著先皇守衛邊疆，是咱們大週數一數二的好漢，自然應該由大皇子殿下來繼承皇位！要是換了其他人，我們百萬將士第一個不答應。”
劉大學士見狀，也起身說道：“可大皇子人卻是在蒹葭關主持戰事，距離京師數千裡，哪裡能就趕回來了？難道就讓這天樞大陣空懸不成？若是妖魔和那些異族有異動，又當如何？諸位都是國之重臣，難道就忍心讓這天下百姓忍受異族屠戮之苦嗎？列祖列宗篳路藍縷打下來的安穩局面，若是因為諸位的私心而讓天下動盪，恐怕百年之後，大家又有何顏面去向祖宗交代？”
宗正終於還是開了口，說道：“劉大學士所言有些道理，信國公說得也對。如今大皇子在外，二皇子又不知軍事，不如效仿高宗皇帝舊事，讓南陽王克繼大統。南陽王文武兼備，早些年那也是領過軍打過仗的……”
劉大學士起身怒目而視，打斷宗正說得話：“萬萬不可！陛下並未絕嗣，如何就能兄終弟及？二皇子又如何不知兵？這些年來為前線輸送糧草，難不成還不比那些粗鄙的殺才貢獻大……”
“老匹夫住口！”話沒說完，就被耐心耗盡的信國公粗暴打斷，說道：“你個酸丁敢辱我百萬軍士，找打！”
說著，一個炮錘砸了過去。
“啊呀！無知莽夫！竟敢在宮中打人，吃我一記‘猴子偷桃’……”
“兩位莫要打了……啊呀……你個老匹夫，竟然連我都打，看拳……”
一時間，並不大的東廂房中已經是亂成一片。
好一會兒，眾人喘著氣整理了一下破爛的衣服，瞪著黑了眼眶的雙眼，扶著腰坐了下來。
“若不是怕你們幾個老傢伙受不住留了力，某家不拆了你們的骨頭。”信國公咧嘴說道。
“哼，你個莽夫，若不是因為這天樞大陣之下我用不了真氣，你又能接我幾招……”
正在幾位重臣友好交流的時候，門外突然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聲音，隨著一陣弓弩的上弦聲傳來，眾人臉色齊齊色變。
劉大學士猛地站起身，見窗外不時閃過人頭攢動的甲士，轉頭對這掌管著宮中禁衛的嘉親王說道：“王爺，你這是要作甚？在宮裡動刀兵，你就不怕天罰嗎？”
嘉親王卻也是露出了一臉的迷茫之色，說道：“這是說的什麼話？這些甲士卻不是我安排的。”
嘴角有些淤青的信國公走到窗邊看了看，突然雙手叉腰笑了起來，說道：“哈哈哈，你們這些酸丁，以為不讓某出宮我就沒兵可用了？某這國公的爵位可不是靠賣屁股得來的！”
話音剛落，就見廂房大門在外被人推開，一位披甲扶刀的中年女子迎面走了進來，眼神銳利，隱含殺氣。正是大皇子的生母，先皇還是皇子時的侍妾兼侍衛長，出身邊關將門之女的淑妃楊若男。
身邊跟著的，是剛才那位被信國公摔出去的內侍，如今正躬身站在淑妃身旁。
然後是一排披堅執銳，手持殺虎弩的內侍和宮女，正列成一個標準的雁形陣，將寒光閃閃的弩矢遙指著東書房中的眾人。
“聽聞眾位久決不斷，哀家雖是婦人，卻也要來問一問，這新君人選倒是定下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