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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三明去雜貨鋪買了一隻新木桶，才到藥堂去。
劉田正在堂內藥櫃前包藥，看到他熱情招呼：“施三哥，好些日子不見！你來拿鹽滷子吧？等下，我這就給你提出來。”
施三明還沒開口，已失去劉田身影。
“這個劉小弟，真是個急性子！”
他搖搖頭，徑自站在櫃檯前，看藥童抓藥。
劉田動作很快，不一會兒提著個木桶走了出來。
施三明把木桶接過放到地上，數了五個銅錢遞過去：“劉小弟多謝你！”
劉田收了銅錢，不在意道：“舉手之勞，施三哥客氣！下次若又要，提前招呼一聲就行。”
施三明從新木桶中拿出豆腐：“得虧你幫忙，你嫂子才做出了家鄉吃食，這幾塊豆腐送你和劉大夫嚐嚐，不多，別見笑。”
劉田已經吃過豆腐，知道這東西味道好，價格也不算太貴，便大大方方收下：“那我可不客氣了！前些日子聽說有新吃食豆腐賣，師孃便買了來嘗，我就猜是你們。還別說，味道真的很不錯，家裡人都很喜歡。”
施三明聽他這麼說，自也高興：“喜歡就成，縣裡賣豆腐的是我三叔和堂弟。上次我另一個摔斷手腳讓劉大夫醫治的堂弟就是他們家的。”
劉田有些驚訝：“怎得不是你們自已賣？聽說生意不錯，好幾次我師孃去晚了都沒買到。”
“嗨，家裡事多，做豆腐工序又麻煩，跑攤的事根本顧不上，外面的事索性交給親戚們，大夥兒都能掙點小錢。”施三明坦言，做豆腐生意是真辛苦。
“劉田，藥包好了沒？”
有人高聲問話，打斷兩人閒聊。
“好了，好了！這就拿過來！”劉田大聲應話，忙把豆腐放櫃檯上，去抓藥包。
施三明看他忙，當即告辭道：“劉小弟，我不換桶直接提走，你把新桶拿進去，省得倒來倒去，怪麻煩。你也忙，就不耽擱你做事，先走了哈！”
劉田是真忙，也不客氣：“行，施三哥慢走！”
出了藥堂，施三明趕油坊買了兩升花生油，提著膽巴回到早市，已經是小半個時辰後的事了。
豆腐已經賣光了，若不是等施三明，施三叔爺倆早收拾好走了。
看施三明提了桶，四林伸手就要去接：“啥東西，還使上了桶？”
施三明避開，提醒道：“別，這是膽水，小心點。”
賣了這麼些天豆腐，他們已經知道豆腐的關鍵就是這有毒的膽水。看到這麼大一桶，有些心驚，忙後退兩步。
施三叔擔憂道：“都快滿了，路不好走，怕要撒出來吧。”
施三明已經發現這個問題，一路上走得特別小心。可能是因為放久了，成塊的膽巴化出很多膽水，用桶運確實不方便。
特別城外的路，更爛，更不好走。何況他們還要坐車，那顛簸起來，勁兒可不小。
“想茬了，我去買兩個罈子。四林，你去找點不要的乾草，一會兒鋪筐子裡，減少碰撞。”
好在早市這邊就有雜貨鋪，施三明沒走多遠，就挑到兩個滿意的罈子。
等孫同禾慢悠悠找來，看到籮筐裡封好的兩個罈子，只以為買來做鹹菜用的，連問都沒問一聲。
等人一齊，他們出了城門。找到去鎮上的牛車，一起搭車離開。這一回不趕時間，施三明沒有浪費錢包車，跟其他人一起擠著，慢慢往家搖。
牛車上除了他們幾人，另有兩個中年婦人並一個上了年紀的婆子。她們三人似乎是熟識，一上車就說個不停。
“可憐喲，一家之主沒了，家也跟著垮了。”
“要我說那婆子實在心黑，這時候不好好幫著養小的，還要把媳婦打殺出去，當真腦子壞掉了。”
“這世上有的是見錢眼開的人！”
“像吳婆子那樣過分的人還是少數。”
“那小媳婦也是個傻的，寧願撞柱頭，也不敢反抗！要是換了我，想從我手裡搶，門兒都沒有！”
“哈哈，你以為誰都有你這樣的底氣和魄力？若是那小媳婦也有八個能幹兒子，估計也不是這番樣子！”
“你還沒說最後咋樣了？那小媳婦可真死了？”
“腦袋撞了碗大個疤，流了一地血，去了大半條命，最終沒死成。”
“啊，這樣也沒死，她也是命大！”
“命大什麼，得虧她孃家兄弟來得及時，立刻把人往鎮上藥鋪裡送，求得鍾郎中出手，才把人救了回來！人家鍾郎中說了，再遲個片刻，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
“嘖嘖，那得費不少湯藥費吧，吳婆子肯放過她？”
“鍾郎中得知小媳婦剛死了男人，只要了五錢藥費，最後是她兄弟給的，吳婆子連看都沒去看一眼！”
“哎喲，真是造孽哦！只可憐兩個半大孩子，爹沒了，娘半死不活，親奶還喊打喊殺。”
“聽說小媳婦孃家是通山那邊的，家裡窮得叮噹響，她兄弟二十五六至今娶不上媳婦。不過，他人還不錯，捨得把娶媳婦的錢拿來救治妹妹。還硬氣的把吳婆子臭罵一頓，把妹妹及兩個外甥女接回家照顧。”
“村裡族長那些人就沒一個站出來主持公道？我聽說焦灣村那邊，別人兩口子前後腳落氣，人家村長帶著人幫兩個孩子，把喪事辦得風風光光。”
“嗨，小湯莊那邊情況不一樣，沒有村長族老。這是人家家事，塗家人一般不管。”
原還雲裡霧裡的幾人，聽到小湯莊焦灣村，頓時明白她們說得是什麼事。
鷹子山塌方壓死人的事，縣城已經傳開了，孫同禾逛著街市，哪哪兒都能聽到人群談論，說什麼的都有！
有人說根本不止死了四個，其實死了二三十個人，傷了一百多個。
有人說裡面有貴人遭了災，才驚動兩個縣的縣衙。
還有人說塌方前，山上動物們都跑了，鄰近的村裡家畜都嚎叫不止。
……
雖然下著雨，施三叔與四林這幾天也沒落下生意，對傳聞了解得比較多。
聽人說得熱鬧，施三叔忍不住開口：“你們還不知道吧，人家塗家人發了話，說吳婆子不憐惜弱小，欺負孤兒寡母，帶壞了小湯莊風氣，再不允許她們家佃塗家的田地。
“吳婆子跑到塗家撒潑打滾，把塗家的客人驚了，被抓著打了十板子，丟出門外。吳婆子另兩個兒子見事不對，把人抬回去，摸了錢財，連夜收拾包袱，帶著媳婦兒女跑了。”
“啊！竟是這樣！”
“好，這樣的人，合該如此！”
“這就是惡人有惡報！”
……
且不說施三叔與幾個婦人說得多麼熱火朝天，隨著時間的推移，牛車慢慢駛近了安懷鎮。
天邊雲彩暗沉，夜幕開始降臨。施三明幾人終於靠近了村子。
在岔路口施三叔四林父子回家去了，施三明領著兩個孩子把孫同禾送回家，才轉頭往鷂子山走。
離家越近，施三明越是忐忑，腳下的步子都慢了不少。
可是再慢，路也有盡頭。
他深深吸了口氣，朝搭著的棚子喊：“我回來了！”
坐在棚子前與甜杏一起擇菜的李敏歆聽到聲音猛得站起身來，語氣裡帶著她不知道的驚喜情緒：“回來了？沒什麼事吧？”
其實昨天鐵塔有過來傳話，雖知道並不是什麼壞事，卻沒有交待具體情況，李敏歆心裡還是有些放不下。
這會兒見到人平安歸家，終於完全放鬆下來。
“沒事，沒事！”
施三明有些尷尬，還是把身後跟著的兩個孩子推了出來，“這是我姨家的表弟表妹，以後跟咱們一起生活。小舟虎妞，喊表嫂！”
虎妞怯怯的喊道：“表嫂！”
“表嫂！”
水木舟雖也喊了，卻瞪圓了眼，看向李敏歆的目光充滿了不可思議。
施甜杏說過，她的娘帶著她嫁給表哥不久，還沒到大雁村就病死了。而後，表哥也沒有再娶妻。
眼前這位表嫂是怎麼回事？
“嗯，乖，快到這邊來坐。”
李敏歆對冒出來的兩個孩子有些意外，心下更加好奇，一邊招呼人，一邊接過施三明抱著的包袱。
施三明看媳婦沒有發火，暗暗鬆了口氣，忙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雖然姨父姨母跟我疏遠了，可家公家婆在世的時候對我極好。我是他們最親的人，怎麼能丟開不管？”
施三明見媳婦忙著收拾包袱，根本沒吭聲，心裡越發沒底，“不過你放心，宋家那邊賠了十兩銀子，昨兒又單獨給了十兩，夠他們兄妹生活了！”
李敏歆心裡嘆了口氣，沒想到施三明出去這一趟，竟然是因為他姨父姨母意外過世，兩個孤兒的安置問題。
她並沒有生氣他把人領回來養。
施三明心地善良。
當初用白米換出甜杏，如今又把表弟表妹接回家來。
這會兒養孩子，比不得現代人那麼精心，有口飽飯吃就不錯了。
再添兩張口，她能負擔得起。
親戚都不願意幫忙，更何況外人。
且兩個孩子又那麼小。
若非沒有辦法，沒人願意寄人籬下。
自已有能力的情況下，能幫一點是一點。
當然，沒經過商量就做出了這麼大的決定，心裡多少有些不痛快。
不過看到他小心又忐忑的模樣，李敏歆還算受用：“行了，知道了。”
施三明聽她語氣平和，知道她沒有真生氣，這才真正放鬆下來，忙把身上剩餘的錢掏出來，塞給媳婦：“宋家後來給的十兩拿給了我，咱們雖然訂了棉絮，卻是不夠用了。我又要了一張五斤的，另外又要了一斤棉花，扯了兩匹布。帶去的錢不夠，便把那十兩給花了。”
李敏歆也不客氣，接過錢藏好。她們現在到處欠著錢，又添兩口人，這銀子先摞用，等以後富裕了，再給兩孩子留出來。
她可不是死腦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