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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睡覺很嘈雜，除了真小孩虎妞，其他三人都睡得不好。
施三明早早起了床，先去隔壁街包子鋪買了四個饅頭八個肉包子，花掉二十文。
等他回來，虎妞竟然還睡得深沉，顯然昨日累壞了。
他把包子放下，又去廚房要了熱水讓他們洗臉。另提了半壺開水過來，兌著昨晚的冷開水，吃早飯。
孫同禾啃著暖和的肉包子，眉頭舒展：“是劉記包子，他家味道周正，老胡家還是要差點。”
鎮上胡家包子鋪是他孫女婿家，施三明笑道：“胡家的包子實誠，份量足。”
水木舟靜靜啃著肉包子，心裡也暖暖的。他這位其貌不揚的表哥，真是捨得，肉包子可比饅頭貴一倍。
“好吃，好香！”虎妞一邊吃一邊感嘆，這是她吃過最好吃的肉包子！
吃過飯，把押金退了。孫同禾獨自一人去逛街市，施三明領著兩個孩子往布莊去。
“小舟把妹妹牽好，跟著我不許亂跑。城裡人多，走散了不好找，還有抓小孩的壞人，知道不？”
施三明虎著臉警告道。
虎妞躲在水木舟背後大聲應道：“不亂走！”
表哥雖然長得醜醜，卻給她買包子吃，她一定聽話。
水木舟也老老實實點頭，保證道：“我們不亂走，表哥放心。”
布莊離得不近，因為時間充裕，他們一路慢慢走了過去。
在水木舟眼裡，林縣又破又舊，同繁華的府城毫無可比性，可他卻看得津津有味。
在這裡，他可以自由自在的活著，大聲說話大聲說笑，沒有人看不起他，笑話他粗鄙無禮。
布莊今日有些熱鬧，買布的人很多。施三明怕把小娃子搞丟了，忙把水木舟牽著。
在一眾娘子婦人中，施三明一個男人顯得比較突出。
老闆娘看到他，卻是印象深刻，忙抽身招呼：“大兄弟怎麼過了這麼久才來？”
施三明笑道：“家裡事多，耽擱了。我訂的貨都備好了麼？棉絮棉花還有現成的沒？我還要一床五斤的棉絮，一斤棉花。另外再要一匹深灰，半匹青色，半匹深藍色的細麻布。給個最便宜的價啊！”
嘖嘖，又是這麼多！真是人不可貌相！
老闆娘心花怒放，笑道：“早準備好了，你要的都有。放心，絕對便宜。你等會兒，我這就給你拿去！”
水木舟也是從苦日子過出來的，不是那些不食人間煙火的公子哥兒，聽到表哥那些話，也是大為吃驚。麻布就不說了，棉花可是貴貨，要不少銀錢。
施甜杏說過，小時候過得很苦，表哥的日子自然也不好，他會捨得買價格昂貴的棉花？
若是從前沒有，如今卻大手大腳花錢，是因為有了宋家給的十兩銀子嗎？
想到這兒，水木舟嘴巴里有些泛苦。
他知道，有些人無論貧窮富貴，會一直保持秉性不變。有些人卻不能，一朝得志，則變得忘乎所以，與從前判若兩人。
難道表哥屬於變化的那類人嗎？自已的選擇又錯了麼？
施三明可不知道有人把他當作有錢變壞的小人，正與抱來棉花棉絮的老闆娘，熱火朝天的討價還價。
“之前你訂下的五斤棉絮三斤棉花，是按二十二文一兩算的，得一千八百四十文。現如今棉花的價格可漲了不少，要二十五文一兩，加工費不變。
“看在老顧客的份上，給你便宜兩文，六斤的價就是一千四百四十文。至於細麻布嘛，也給你最優惠的價，六百八十文，總共三千九百六十文。”
老闆娘一邊點貨，一邊啪啪撥著算盤。
“老闆娘不地道啊，都說是老顧客了，棉花價還是按以前的價格算吧！”
“不是老客，我都按二十五文賣。你若不信，隨便找個人打聽打聽。誰不知道我家布莊價格最公道？”
“那也不能一下子長那麼多！”
“跟你說實話，今年棉花收成是不錯，不過倉庫遭了災，雨給浸了。你看著，過段時間還得長。”
“真不能再便宜點？”
“不能！”
“哎，多少也便宜點嘛，我買了那麼多。至少十文零頭去了，另外再送五張包袱皮。”
“哎喲，我的大兄弟，你可真是會砍價。又抹零頭又送包袱皮，我都沒賺了！”
“那不能，老闆娘這般精明能幹，只有多賺，怎麼會不賺呢？就我說的這樣，大家乾脆點，答應我就掏錢了啊！”
縣裡不止一家布莊，老闆娘可不想丟失客戶，施三明說得價格，在她預期範圍內，能夠接受，她就不再繼續掙扎了。
裝出一副虧大的模樣，老闆娘嘆道：“我是服你了，太會講價！罷了罷了，給你給你。只下次再買，一定上我家來，還給你優惠價！”
施三明也比較滿意：“老闆娘，包袱皮挑大張點的，好捆棉花棉絮。”
老闆娘從櫃檯下翻出五張染壞的布塊，看起來比上次送的大一些：“最大的幾張，夠意思吧！”
施三明爽快的掏了錢。
他來之前把家裡的二兩碎銀子並八百文銅錢揣身上。趕車住店吃飯統共花去一百四十四文，剩下全部掏出來也不夠用，所以他把宋管事給的銀錠拿了出來：“這是梅莊銀，須多換一千文。”
時下銀子的式樣五花八門，除了官銀，就是比較有名的幾個錢莊出的銀錠含銀量高。林縣一帶，以梅莊造的銀最受人歡迎。
一兩梅莊銀能換一千一百個銅錢左右，十兩能換十一兩普通銀子。
宋管事拿的銀錠很新，上面沒有亂七八糟啃咬的痕跡，多換一千文，也是老闆娘賺了。
果然，接過銀錠仔細看過又稱量的老闆娘，臉上的笑容都真誠了不少：“行，之前有一百文訂錢，扣下來，得補你七千一百五十文。給七兩碎銀，另一串半銅錢，可使得？”
施三明點點頭：“行，就這麼辦。”
身上有六串多錢，再加一串半，根本藏不住，還是銀子比較方便。
老闆娘開著布莊，銅錢用處大，樂得跟他換：“行，七兩，請收好。”
施三明把銀子放好，用包袱皮把棉絮棉花緊緊紮成三個糰子。兩個掛脖子上，背在後背，一個提在手裡，腋下夾著同樣用包袱皮裹好的布匹，就這麼出了布莊，到早市那邊尋人。
水木舟看錶哥拿出了銀錠，整個人都懵懵的，失望的情緒將他整個人淹沒。
所謂期望有多高，失望就有多大。
正是水木舟此時的感受。
直到遇見賣豆腐的施三叔父子，他才勉強緩過神來。
施三明有不少事要忙活，根本沒多少心思關注小不點的情緒，只要人沒弄丟就好。
在早市找到三叔與四林，兩人也才到不久，攤子前圍了不少人買豆腐，十分忙亂。
直到客人稀疏了點，他才近前打招呼：“三叔，四林，生意不錯啊！”
四林笑呵呵迎上，幫著取下包袱：“三哥，咋買了這麼多東西？”
施家人並不知曉施三明被縣令傳喚的事，施三叔見到他頗為意外：“好小子，來縣城怎麼不跟我們一起？”
看到兩個手牽手拉著他衣角的娃兒，打趣：“這是拐了誰家的娃？”
四周豎著耳朵聽不少，施三明並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談論水家的事，隨口道：“昨下午我就與里正爺爺來了城裡，還在客棧住了一宿，剛去布莊把之前訂的棉絮棉花取過來。這是我姨家的表弟表妹，小舟虎妞叫三叔四林表哥。”
“三叔四林表哥！”
“哎！”
知道是親戚，四林笑呵呵招呼：“過來這邊，有扁擔可以坐。”
“乖孩子！”
施三叔也笑著點頭，心裡卻思量起來。三明只有一個姨，好些年沒走動了，這兩娃是她家的嗎？突然讓孩子過來，難道是想恢復往來？
等兩個小孩打過招呼，施三明又道：“東西先放這兒，孩子麻煩幫忙照看下。我要去趟藥堂，還要去油鋪一趟。四林給我包四塊豆腐，有用！哦，對了，里正爺爺也要與咱們一道回去。”
把包袱放好，轉而又跟小孩子交待起來：“表哥去辦事，很快回來，你們乖乖待在這兒，別亂跑，知道不？”
虎妞應聲：“知道了！”
水木舟只默默點頭。
正好四林把豆腐包好遞來，他也不廢話，拿起便甩著小短腿，飛快跑了。
水木舟兄妹被熱情的四林拉到攤子後的扁擔上坐下。
四林發起詢問：“你們倆叫什麼名字，多大了？你們爹孃呢？”
剛被自已的猜測打擊到的水木舟沒有談性，木著臉不吭聲。
只虎妞小聲介面：“我叫虎妞，五歲了，哥哥舟娃子，六歲。爹孃死了，我們以後跟著表哥。表哥好，他給我們買包子大饅頭吃，可香了！”
四林傻眼，好半天才找回聲音：“啊，你們，這事，嗨！”
一邊賣豆腐一邊豎著耳朵偷聽的施三叔也驚了，沒想到是這樣一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