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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拉人力車的漢子還在歌舞廳附近徘徊，路過三三兩兩的同行紛紛打趣：“老吳，差不多就行了，這都幾點了還不收工，為了幾個子不要命了。”
老吳聞言憨厚一笑：“就收工呢，我就尋思著在這種地方興許能在拉上一單，你們先回吧。”眾人紛紛離去，邊走邊議論紛紛。
“這個老吳那是起早貪黑喲，不管跑什麼地方都接，賺了不少了吧”也有知情者替他辯解，“老吳家裡苦是真苦，要是他一人便罷了，所幸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難就難在上有天天吃藥的老媽子，下有三個娃娃呢，媳婦天天在家裡忙著伺候婆母和孩子。”
“咱們老百姓苦啊”眾人唏噓著，趕回家去，有媳婦的能在睡前美美的泡個腳，撫慰一天的勞累，單身漢子回去匆匆扒幾口飯，便倒頭睡去。
在深夜徘徊的老吳接到了今天的最後一單，是個喝醉了的富家少爺，他一路小跑著打算拉完這趟就回家去，將醉酒的少爺送到家門口，他踉蹌下了車，早有下人小跑過來扶著他，他隨意的甩下錢，倚著下人便進了府裡。
老吳陪著笑臉看著他進去，大門關閉，他才俯身撿起地上的錢，撿起來一看嚇一大跳，竟是一枚大洋！這得拉多少趟車才能掙到啊！
老吳拉著車快的飛快，他在想明天用這塊大洋給老孃買幾貼中藥，再給媳婦買件花衣裳，她身上的那件還是結婚那會買的呢，這些年緊衣縮食的難為她跟著自已受苦了，對了，再給三個孩子買幾包他們早就想吃蜜餞，剩下的攢起來，馬上孩子們大了，用到錢的地方越發的多了。
在穿過兩條衚衕，就到家了，今天回來晚了，媳婦肯定又點著豆大點的油燈邊縫衣服邊等著自已，聽到停車的聲音，她就會下炕開啟門，笑眯眯的迎著他進屋去，打上一盆熱水，自已在坐在炕上美美的泡泡腳，媳婦則在旁邊笑著訴說今天一天的事情，這樣想著，老吳腳步更快了。
只顧著高興，拐彎的時候差點撞上迎面而來的三個人，約莫十七八歲的樣子，大晚上還在外邊遊蕩，看著老吳差點撞上來，他們不由分說破口大罵：“你麻痺的，沒特麼長眼啊，也不打聽打聽哥三個在這一片的地位，活得不耐煩你。”說完其中一人狠狠一腳將老吳踹翻在地。
老吳因著家裡大大小小都靠他一人養活，出門在外能不惹事就儘量不惹事，他被踹翻在地臉上神色未變，陪著笑臉：“實在不好意思，天太黑了，一時之間沒看到三位小兄弟，我想你們賠不是。”說完站起身來，拍拍灰塵，拉起車子就要離開。
其中一人看著拉著車子的老吳，不耐煩的說道：“哥三個最近手頭有點緊，把你身上的錢拿出來，也讓我們去吃碗酒。”老吳聽見他這樣說，不由的心頭一緊，攥緊口袋：“我就是個拉車的，一天跑到累死也就掙個幾毛錢，我們一家老小全指望我吃飯吶，三位小兄弟行行好。”
眼看三人臉上神情越來越不耐煩，老吳趕忙遞上今天掙得三毛錢：“今天就掙了這麼點，都拿給你們，都給你們，天色晚了，我得趕緊回去呢，不然家裡人惦記。”三人拿過錢，顯然還不滿足：“就這麼三二毛打發要飯的啊，給的這麼爽快，是不是身上還有！”
老吳不想再多糾纏，拉著車繞開他們就要離開，其中一人又是一腳將他踢翻在地，連同車子也側翻在了一旁，好巧不巧，那枚大洋從口袋裡滴溜溜的滾了出來，三人一見頓時喜笑顏開，就要來撿。
老吳顧不上自已匍匐著將大洋撿起護在懷裡：“這個不能給你們，這是我老孃買藥的錢，家裡媳婦孩子都還指望它呢。”老吳還在解釋著，三人哪裡肯罷休，伸手就要來搶。
老吳手勁大三人爭搶了幾次，都沒搶到手，老吳原本想著他們都搶不到就會放棄，頂多在挨他們幾腳唄，哪裡知道三人現在滿眼都是錢，眼看錢沒到手，其中一人抄起路邊的石頭，照著老吳的頭猛砸上去。
一下，老吳只覺得頭上像被人打了一悶棍，還沒覺得痛，二下，老吳開始覺得痛了，鈍痛感襲來，他不禁喊叫出聲來，這下三人急了，手上動作狠戾，三下、四下、五下……
鮮血迸濺而出，老吳已經沒什麼感覺了，整個人輕飄飄的，眼睛也不知道被什麼糊住了，只覺得眼前紅彤彤一片，他的意識開始模糊不清，整個人也放鬆了起來，軟綿綿的躺倒在地，三人眼見他不再抵抗，奪了他手上的大洋，喜滋滋的走遠了。
“這塊大洋可夠我們美美玩上幾天了，美酒佳人，我來咯，哈哈哈。”還不忘嘲諷老吳幾句：“不識抬舉的東西，乖乖交出來不是啥事沒有嘛，非得讓我們哥三個動手。”聲音漸漸飄遠。
老吳躺在地上意識渙散，他想努力睜開眼睛，他想在站起來，家裡還有人在等著他回去，他的手使勁動了動，再也沒了力氣，他嘴巴囁嚅著，似乎想在呼喚一聲老孃、媳婦、三個娃娃，他身下鮮血流了一地，他就這樣靜靜的躺在黑暗中，慢慢等待死亡的到來…
老吳媳婦眼瞧著夜越來越深了，往常這會，他早該回來了，她在家裡心急如焚，按理說她不應該擔心的，往常這種事也有，這偏偏今天她坐不住，手下的破衣服拿起又放下，就是沒心情縫補，乾脆去巷口迎迎吧，她這樣想著，便躡手躡腳掩上房門，來到了巷子口。
她站在黑暗中等了一會，便不自覺的又往前走了過去，遠遠的就看見拐彎處，一輛車子躺倒在地，她心裡一緊，慌忙上前，就看到老吳躺在地上，她撲上去抱住老吳，還沒開口詢問，只覺得摸到了一手的溼膩，她抬起手就看到了滿手鮮紅。
她的腦袋裡一聲嗡鳴，身上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她將老吳抱了起來，手撫摸著他臉喊道：“娃他爹，娃他爹。”身下人沒有動靜，她頓時崩潰了，撕心裂肺一般：“老吳！老吳！你怎麼了！怎麼回事啊！救命啊！有沒有人！救救我家老吳啊，來人啊……！
老吳好像聽到媳婦的聲音，他努力睜開眼，眼前血紅一片，他只覺得有溫熱的水滴，一滴一滴砸在他的臉上，是他媳婦在哭哩，他想伸手拉住媳婦告訴她，自已沒事，但是動彈不得，他張開嘴巴，嘴巴汩汩流出血沫子，老吳媳婦看到他似乎要說什麼話。
她低下頭，側過腦袋，只聽到老吳斷斷續續的聲音：“媳婦，花衣裳、娃娃……娘…”接著便在沒了動靜。
“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吳，老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