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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歡殺手，也不想做一個殺手。”
江明月眸色一冷，緩緩起身走到她面前，將她上下打量一番，冷笑著哼了一聲:“真是可笑！明月閣中任務完成得最好的殺手，竟然跟我說她不喜歡殺人！”她彎了彎腰，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手指纖長素白，眸子裡是被強壓下的滔天怒火，“素月，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素月看著眼前的女子，面色平靜，嘴角卻抿成一個倔強的弧度:“素月知道。”
我站在陰影裡，看著素月漸漸沉默下來。想著剛才她說她不喜歡殺人，不想做殺手的話，覺得應該是如此的。
她是明月閣最好的殺手沒錯，可她也是人，不是沒有心，不會痛，她餓了要吃飯，困了要睡覺，刺一刀會痛會流血，她也會在最好的年華里有一個美好的願望，她也會在看見那句“欲將心事付瑤琴”時想著若是某一天，她在對的時間遇見了一個對的人，她會把她所有的開心和苦惱，都彈給他聽。
這樣想想也是，哪個女子不渴望遇到這樣一個人，能免她驚，免她苦，免她四下流離，免她無枝可依。她會與他執手相攜，一走就是一生。
可是她註定不能擁有這樣的生活。她是個孤兒，是明月閣給了她第二次生命，江明月對她而言更是再生父母的存在。所以她學習彈琴學習殺人，從不諳世事的孩子成為雙手沾滿鮮血的明月閣最好的殺手。眾人都只看到了她光鮮的表面，看到了她順利完成的任務，可是卻忘了，最初的她其實也跟尋常女孩一樣，會怕血，怕打雷，會在殺人後縮在看不見的角落裡，抱著自己瑟瑟發抖。
可是在殺手中，哪管你害不害怕，“弱肉強食”就是這裡的唯一法則。素月說過她不想就這樣死去，所以她逼著自己去面對，原本柔軟的眉眼因常年與利器為伍而漸漸冷厲，她不再怕血，殺一個人也可以做到連眼都不眨一下。她有時會想著，自己的一生可能就會這樣直到結束，然後死後落入地獄，為她生前所犯的罪行贖罪。
可是她遇見了宋臨淵。
那個人，對她那樣地好，即使知道她是殺手，知道她接近他只是為了殺他，他也仍握著她的手，問她:“素素，可願常伴我左右？”
她想，這個人，是她要找的人，她要對他很好很好。她不該辜負他。
窗外高掛一彎弦月，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戶落下一地破碎。遠處的山在夜色下重重疊疊，被輕薄的霧輕輕籠罩，顯得幽遠神秘。
江明月似乎是被氣到了，鬆開鉗住她下巴的手，揮了揮袖子，極怒反笑起來:“真是有出息了！若是我不讓呢？”
素月抬頭，直直地看著她:“閣主，閣內有規定，若是願意廢去功法，斷去經脈，便可退出明月閣。素月會遵循閣中規矩，求閣主成全。”她放下懷中抱著的琴，聲音擲地有聲。
的確，明月閣雖說是聞名江湖的殺手組織，但相對於其他殺手組織較為人性化的便是，入了明月閣，也可以再退出明月閣。但由於入明月閣的都是孤苦無依的孤女，或是畫素月這樣的孤兒，所以就算是出了明月閣，也沒有地方可去。而且多年的殺手生涯，已經讓她們樹了太多的敵，有了太多的仇家，先不說別的，光是這一點，便足以讓很多人打消這個念頭。
當然，你若是不怕那些仇家找上門來，執意要退出，那也可以，但必須把在明月閣裡所學的東西留下。
明月閣自立閣以來便是以音殺人，所習的功法從不為外人道，所以，明月閣的殺手在入明堂的那一刻便被告知，若是有朝一日有人想離開，就必須先被廢掉武功，斷其經脈，一生都不能再習武。若說先前那一點還有很多人能不去顧忌，那麼這一點，確是讓更多的人望而止步。
況且這廢除功法的過程極其痛苦，不是一次性將經脈毀去，而是先用銀針將你的奇經八脈鎖住，然後將因功法在你經脈裡運轉的氣一點一點剝離，與此同時，你的經脈才會一一隨之斷去，聽說，這其間的痛苦程度，並不亞於抽筋剔骨。
江明月聽後愣了一愣，半晌，她有些頹然地後退幾步，坐到榻上，她低著頭，然後輕輕地笑了一下:“罷了罷了，這世間為情所困的，又何止你一人……”
素月身體一僵。
江明月抬頭，又恢復了那般冷漠的神色，她冷冷一笑:“你當真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男人可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們只會一再辜負，將真心當兒戲。”
素月低頭沉默不語。
她閉了閉眼，軟下身子躺在榻上，聲音疲倦:“你走吧，自己去司罪司。”
素月默了半晌，才緩緩起身。江明月背對著她躺在美人榻上，姿態慵懶，水色裙裾落了一地。她注視良久，然後緩緩衝她行了一禮，畫面的最後一幕，是素月漸漸沒入黑暗的身影，單薄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