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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酩酊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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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皆有例外。

關於黑甜咒的例外便是,無論阿精或者甘瑩瑩用什麼級別的咒語,施加多大靈力,都無法讓薛婆子安靜入睡。

真是咄咄怪事。

司徒平都能看出來,薛婆子並無道行,絕非玄門中人。

例外之所以是例外,乃是因為數目極少。

阿精三人,便集中火力,圍困薛婆子。

司徒平尬聊餘額已經不足,率先退場,默默圍觀。

阿精燦然一笑,問道:“大娘好啊,今年貴庚?”

薛婆子爽快地回答道:“老身今年五十四啦.”

阿精驚歎道:“大娘身手矯健,乾淨利索,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

一天能跑好多東家呢吧.”

薛婆子語氣裡反而更多是無奈。

她感嘆道:“老嘍老嘍,不行啦!以前能跑十幾二十多家,現在就串幾家。

年輕時一覺睡到大天亮,這兩年夜裡總要醒兩次.”

阿精話鋒一轉,杏眼圓睜,語氣真誠地說道:“大娘,咱這個年紀,身子硬朗比什麼都重要。

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不如就隨他去吧.”

圖窮匕見。

五十多歲的薛婆子看到阿精將話題扯到生死上,臉上笑嘻嘻,看不出被冒犯的神情。

她語重心長地說道:“小姑娘你還年輕,不知道箇中輕重。

老身可是過來人,勸你幾句。

錢財啊,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出生前沒有,死之後也沒有,就活著的短短几十年有幾個錢。

你說對不對啊?”

阿精點點頭,含笑說道:“大娘看得真通透.”

薛婆子嘿嘿笑了兩聲,更進一步,說道:“所以說啊,你活成什麼樣子,就看你有多少錢哇。

你說對不對?”

好像還有那麼一點兒歪理。

司徒平第一次聽到“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這八個字的這種解讀方法。

看來這事業心難以撼動。

阿精竟然無言以對,只好說道:“銀子也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嘛,哪有賺夠的時候.”

薛婆子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都有笑意,她拉住阿精說道:“老身知道,你們年輕人好講究個義氣,講究個感情。

視錢財如糞土。

老身也年輕過,都懂.”

阿精趁機握住薛婆子的手,一起坐下,說道:“大娘真是說到我心坎裡去了,相見恨晚啊.”

薛婆子攥住阿精的手,哈哈大笑說道:“怪不得我覺得和姑娘有眼緣。

好比說,老身和寶相夫人約好,明兒前去心月山莊,老身不能食言。

這就是‘說到做到’。

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阿精只得說道:“大娘真是我等楷模,吃個飯再走罷.”

看來這位首席已經黔驢技窮。

甘瑩瑩看到阿精和司徒平因小小的薛婆子焦頭爛額,自告奮勇。

面對“重金求夫”的年輕女子,薛婆子一開始畢恭畢敬。

過了沒兩三句話,她輕而易舉掌控了整個聊天的走向,給甘瑩瑩上了一堂生動的走近科學。

司徒平見證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只見這個薛婆子以自己五十多年的親身經歷為主幹,輔以牙婆朋友圈的聊天日常,旁徵博引,融會貫通,信手拈來,對男人進行了由內而外,然後由外向內,由淺入深,再由深而淺的介紹和點評。

這次聊天,真可謂聲音有味道,話語有顏色,連語氣詞都充滿了動感,讓人覺得聽到哪怕一個音節都是犯罪。

還是少女的甘瑩瑩學到了很多並不想現在就知道以及一些永遠都不冷熱知識,而薛婆子手舞足蹈的醜態更在以後的歲月裡數次闖入她的美夢,並將其生生變成噩夢。

這可能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由女孩到女人的蛻變。

側耳傾聽的司徒平竟也精神恍惚。

終於還是招架不住,甘瑩瑩頭昏腦脹、跌跌撞撞地離開房間。

薛婆子意猶未盡,獨自回味。

片刻之後,她將目光投向司徒平。

他感到兩股戰戰,幾欲先走。

歐陽巧石首席現身客棧,恰好是甘瑩瑩小姐奪門而逃之際。

看到一個小小的牙婆竟能讓阿精她們束手無策,歐陽巧石無名火起,一言不發地進入了薛婆子的房間。

這位首席看到曾經的道友已是玄門仙首,難免醋海泛起浪花,更加貪功心盛。

司徒平反而很好奇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歐陽巧石皮笑肉不笑,和薛婆子打招呼:“老嫂子在客棧居住有何不滿,幹嘛急著要離開?”

薛婆子神色平靜地說道:“老身對客棧非常滿意。

不過老身與老友相約,今天要去一趟。

我們行走江湖,最講究一個信字,可不能說話不算話.”

歐陽巧石上下打量一番,說道:“老嫂子可是要去心月山莊?”

薛婆子聽罷,同樣上下打量歐陽巧石,笑說道:“看大哥你黑裡透紅,一臉正經,居然寶刀未老,也惦記心月山莊裡的可人呢。

老身估摸著,大哥是有話讓我帶去?”

司徒平差一點笑出聲。

歐陽巧石修真多年,向道之心異常堅定。

薛婆子這話說得如此放肆,意圖撩撥歐陽巧石,簡直是在墳頭跳驚鴻舞。

這位首席果然面上神色不悅,說道:“老夫聽說心月山莊之中,有人行為甚是不檢點,勾引了諸多浮浪子弟,聲名狼藉。

老嫂子與這等陰溝裡的人交往,小心雷劈她的時候連累自己.”

薛婆子哈哈大笑,說道:“老身做了兩次新娘,自己本就不檢點,難道還害怕這個不成!心月山莊中的無主嬌花,樣貌好,家業大。

正當好大好年華的子弟仰慕追逐,兩情相悅。

這難道還要聽陰溝裡的個醜八怪說三道四!”

歐陽巧石一拍桌子,喝道:“賊婆子,無恥之尤!”

薛婆子毫無懼色,哈哈大笑,繼續說道:“不瞞大哥你說,如果沒有這些個浮浪子弟,老身還懶待去呢.”

這火上澆油的一笑,反而讓歐陽巧石的憤怒顯得小題大做,像在和空氣吵架一般。

轉瞬之間,歐陽巧石極為少見地粲然一笑,居然有那麼一點驚悚。

他艱難地扭轉話題,說道:“實不相瞞,老夫前幾天途徑火石山,聽住在裡面的劍仙高人說,心月山莊藏汙納垢,招惹上專門吸人精血的妖狐,同流合汙。

想這妖狐,這兩日就要在心月山莊伏誅。

老嫂子何不等過幾天再去?寶相夫人肯定會理解的.”

這次換成薛婆子拍桌子,她一邊拍一邊喝道:“老哥你莫要門縫裡看人,把人看扁了!老孃拳頭上能站人,胳膊上能跑馬,叮叮噹噹響的一個好婆娘。

這些個畜牲妖孽,別讓我碰到它們,要它們好看.”

司徒平心內暗暗發笑。

歐陽巧石語氣誠懇,推心置腹說道:“話是這麼說啊老嫂子,可是這些狐魅的東西,精於變化和幻術,我們這些老百姓怎麼鬥得過。

你說對不對.”

薛婆子笑道:“看把大哥給嚇得。

不瞞你說,水月庵的慧能大師出家前是我第二個老公的頭一任婆娘。

我和她比親姐妹還親.”

這個關係,有點兒一言難盡。

薛婆子繼續說道:“那個婆子,頗有一些神通,傳給我幾道護身的符咒。

任是什麼鬼怪除非逃的快,要不然都要現出原形.”

司徒平明白,水月庵的尼姑並無一個通道法的。

話說到這兒,司徒平能感受到,歐陽巧石想必恨得牙根癢癢,鼻子都快氣歪了。

這個賊婆娘,果然油鹽不進。

薛婆子巧舌如簧,阿精敗下陣來;走近科學,甘瑩瑩臉上飛起兩朵紅雲;舌燦蓮花,歐陽巧石含恨而出。

威逼利誘,均無效果。

好在,阿精吩咐的酒菜來了。

薛婆子也不推辭,和阿精等人愉快入席。

四人輪番上陣,與薛婆子敬酒。

薛婆子是個中老手,像沙漠一樣海量。

帶起節奏,更是高手。

事急從權,四人只好偷偷用道法化解酒力,終於成功把薛婆子灌醉。

這到是個好主意,怎麼沒早一點想到,酒色財氣,這薛婆子如此貪財,其他幾樣想必都是很擅長的。

眾人還沒來得及高興,醉酒的結果出人意料。

在酒精的助力之下,薛婆子當仁不讓,佔據了整個舞臺,卻仍不甘寂寞,上演了一場舌綻春雷加口吐芬芳的獨角戲。

這場毫無來由的罵街真是中氣十足,節奏明快,疏密有致,餘韻悠長,聞者膽寒,聽者落淚。

好好的夜晚,就這樣全部毀掉。

已經熟睡的牙婆差點被驚醒。

未曾入睡的客棧老闆幾乎要把司徒平安排進來的所有奶孃和牙婆一併請出去。

鉅額花銷,幾乎功虧一簣。

看來,如果這塊燙手山芋明天繼續留在客棧,怕不是要把天掀翻一塊下來。

好訊息是,薛婆子醉酒後肆意發揮,終於興盡安然入睡。

酒桌上的四位朋友卻無心睡眠。

經過一晚深入細緻的討論,四人比較公認的一致結論是——並無能力將薛婆子困在客棧。

縱然可以強用道法,但薛婆子市井之徒,黑甜咒不算太大的問題,萬萬不能傷害她,如此只能用結界將其困住。

不過眾人已經見識過她罵街的本領,仍然心有餘悸。

強扭的瓜,恐怕會變成炸彈。

大家討論的焦點是如何送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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