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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長眉纏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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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風勁吹,司徒平腳腕受寒冷刺激疼痛不止。

他終於忍受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汗如雨下。

司徒平朝洞口掙扎前去,意欲離開。

他開口說道:“前輩收留善舉,救命之恩,弟子無以為報。

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弟子來世結草銜環,報答前輩大恩大德.”

老怪鬚髮飄飄,走到司徒平跟前蹲下。

他長眉下朦朦朧朧的眼睛圓睜,目光突然變得明亮。

司徒平感到,這位前輩好像處在半夢半醒之中,隨時會睡著,隨時會醒來。

老怪伸出白嫩的手,拍一拍司徒平的肩膀,似乎並無惡意。

他說道:“來生的事情,來生再說.”

老怪一揚手中的酒葫蘆,再飲一口,笑眯眯說道:“老道沒有什麼別的愛好,就喜歡享點兒口福.”

司徒平點頭說道:“晚輩願供驅使,尋找佳釀。

還請吩咐.”

話音未落,老怪如雪一般潔白的眉毛突然暴漲。

隨著眉毛盤旋生長,上面似乎開出一朵朵清泠泠、亮晶晶的精緻小花。

司徒平不由自主往後退去。

長眉不依不饒,纏繞住司徒平左手手腕。

司徒平心中一驚。

老怪道行高妙,定會發現寶相夫人金丹,瞞不住了。

老怪長眉停止生長,掃了他一眼,悠悠說道:“想給貧道打酒的劍仙,排著長隊,必得經過層層遴選。

可不是有粒來歷不明的金丹便有資格.”

看來老怪對寶相夫人金丹並無興趣。

司徒平臉上一紅,暗自後悔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轉念一想,金丹本不是自己修煉得到,老者又曾救過自己。

他如拿走金丹,亦無可厚非。

此刻的老者神色愜意,雙目緊閉。

司徒平目不轉睛,盯著纏繞在手腕上好像開著一圈花兒、雪一般的眉毛,感到似曾相識。

這長長的眉毛逐漸收緊,司徒平感覺手腕上好像盤著一股夏夜月色下的涼風。

老者似乎不是旁門中人物。

此等道行,必是仙林中有數的人物。

司徒平心中另一個猜測逐漸萌芽。

他感受手腕上的風,全身放鬆,長長撥出一口氣。

司徒平朗聲說道:“弟子體內金丹,原是一場春夢。

不足掛齒。

前輩祁連山潛修,參玄悟道。

不知弟子有沒有這個福分,能服侍一二.”

老者嘿然一笑,喝下一口佳釀。

他眼睛微微眯起,上上下下打量司徒平。

司徒平感到渾身不自在。

老者開口,語氣之中有一絲興奮,說道:“自古嫦娥愛少年,少年亦愛嫦娥。

想是小狐狸縱橫情場,而你血氣方剛。

天雷勾動地火。

她和你修習陰陽雙修之術。

一來二去,導致金丹流轉.”

司徒平急忙搖頭否認。

老者斜睨司徒平,哈哈大笑,說道:“世間事,大抵如此。

你到不必不好意思.”

老者不僅絲毫不惦記金丹,而且言語之間,並不將陰陽雙修視作歪門邪道。

此等放浪不羈,亦不像玄門正宗的前輩。

亦正亦邪,非正非邪?司徒平雙手亂擺,情急之下脫口而出說道:“弟子雖然道行低微,但亦曾路過司天臺。

怎能僅僅為道行進益,行那種陰陽雙修之事?”

老者將酒葫蘆塞到司徒平手中,長眉輕挑,示意司徒平嘗一口。

司徒平見狀,小心舉起酒葫蘆,喝一口老者佳釀。

美酒入喉,芳香甘醇。

司徒平只覺心搖神蕩,神思漂浮,天地萬物都變得隱隱綽綽。

司徒平將酒葫蘆還給老者。

老者問道:“那依你看來,什麼時機才應進行陰陽雙修?”

司徒平曾通覽陰陽雙修概要,卻未曾字字深思。

聽到老者之問,他一時語塞,結結巴巴說道:“這…這…情到深處,恰應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老者喝一口佳釀,輕捋鬍鬚,喃喃說道:“水到渠成.”

他似乎陷入回憶之中,久久不語。

不知是否是喝酒緣故,司徒平漸覺渾身燥熱,膽氣漸壯。

他猛然翻身跪下,對老者磕了三個響頭,誠懇開口朗聲說道:“弟子一路坎坷,來到祁連山。

懇請前輩收弟子為徒,弟子甘願侍奉左右,終老此山。

還請成全.”

老者一動不動,好像已經睡著。

司徒平提高聲音,重複拜師之請。

老者猛然醒來。

驚訝之餘,他將取之不盡的酒葫蘆放在一邊,含笑問道:“修真一脈,最講究師承。

貧道若是與仙林為敵的旁門左道,入我門下豈不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司徒平答道:“前輩如是旁門左道,怎會對寶相夫人金丹無動於衷?”

老者哈哈而笑,站起身,背對司徒平,開口說道:“那你可知道我是誰.”

司徒平神思恍惚。

他並沒有抬起頭,說道:“前輩弟子心中有一猜測,不知對也不對.”

老者凝神望著洞外白茫茫的天與地,好像突然從醉酒中清醒過來。

他點頭說道:“你且說來聽聽.”

司徒平抬起頭,迎著老者的目光,一五一十說道:“前輩隱居深山之中,舉手投足之間便趕走雪野派道行高妙的首席歐陽巧石。

此等道行,定然是仙林中有名人物.”

老者不以為然,對這頂高帽子並不感興趣,冷笑一聲,說道:“仙林中成名的前輩多了去了。

司天臺四大國師,三大玄門正宗三位掌門,六位仙首。

哪一個不是精研道法,出神入化?”

司徒平跪在老者跟前,說道:“前輩與他們不一樣.”

老者眉毛一挑。

司徒平繼續說道:“晚輩在司天臺有幸一睹四位國師風采。

三大玄門正宗,皆對陰陽雙修嗤之以鼻。

前輩並不將其視作十惡不赦的大罪。

與國師仙首相比,前輩胸懷更廣大.”

老者酒不離口,似乎突然進入醉酒狀態。

他口齒不清地說道:“你不必在這裡說好聽的啦。

玄門仙首之中,點蒼派紫嫣真人和白石真人雙修,夫唱婦隨,傳為仙林一段佳話.”

司徒平話突然多起來,說道:“可是後來峨眉鬥劍遴選仙首之際,兩位前輩互不相讓,彼此爭勝。

齟齬漸生,以致恩斷義絕。

雙修之事名存實亡.”

老者眉頭一皺,悶悶說道:“竟有此事?”

司徒平只覺臉上滾燙。

他點點頭,說道:“千真萬確。

玄門正宗弟子對此心照不宣,對陰陽雙修避而遠之.”

老者揚起手中的酒葫蘆,示意司徒平繼續說下去。

他娓娓道來,說道:“前輩白眉如雪,上面綻放精緻的小花。

圍繞在晚輩手腕上,宛如夏天的風。

洞中小鐵鍋,就像八月十五的滿月。

風花雪月,乃成名多年風月三仙的道行標記…”就像當年一音大師在黃花地丁籽上種下、被陸修靜國師焚燒的結界。

老者再飲一口,喝酒簡直如呼吸眨眼一般自然。

他捋一捋長長的鬍鬚,搖頭說道:“你可知風月三仙都是誰人?”

風月三仙乃是多寶道人、一音大師和釀雪道姑。

司徒平點頭說道:“松霞學宮典籍記載頗為簡練。

當年風月三仙結伴雲遊天下,建立外功。

三人風頭一時無二,壓過三大玄門正宗多少弟子.”

老者手中的酒葫蘆凝滯不動。

他似是陷入回憶之中。

良久,老者點點頭,似是預設司徒平的推測。

他長嘆一聲,說道:“風月三仙,早已風流雲散,不提也罷.”

說畢,老者仰頭喝一大口酒,說道:“老朽現在只是多寶道人罷了.”

司徒平聽聞此言,重又恭恭敬敬向老者施禮,激動地說道:“晚輩司徒平,拜見多寶道人。

懇請前輩收留.”

畢竟,拜入風月三仙門下的機會,可不是每天都有。

多寶道人踉蹌踱步,搖頭不止,似乎重又進入醉酒狀態。

他開口說道:“老夫從不收弟子.”

司徒平只覺兜頭一盆冷水,透心涼。

他上前一步,懇求道:“前輩…”多寶道人抬手示意,司徒平嚥下嘴邊的話語。

多寶道人袍袖掀動,再次將酒葫蘆遞給司徒平。

他接過來,不由自主仰頭,猛喝一大口。

司徒平只覺全身火辣辣的,頭昏腦漲。

一陣微風吹過司徒平的腳腕,他感到一股暖流。

司徒平往前兩步,將酒葫蘆還給多寶道人。

不知不覺之間,歐陽巧石留下的傷口霍然而愈。

司徒平叩謝不已。

多寶道人伸手扶起司徒平,說道:“貧道看下來,你天資尚佳,怎奈根基不牢。

指點你修行,未嘗不可.”

司徒平拱手說道:“弟子感激不盡.”

多寶道人朝司徒平搖搖手,說道:“不過,你首先要解釋清楚體內五鍇針和天狐金丹來歷。

老夫再決定是否指點你.”

該從哪裡說起呢?這些,都是一塊絲帕引發的冤案。

司徒平只覺全身血液湧動,忍不住酒後吐真言。

他梳理思緒,釐清前因後果,刪繁就簡,開始講述。

他從火石山上雪野派倡議、妙一真人助力圍攻天魔心月狐開始,一直講到昨天秦紫玲運用彌塵幡將他帶到祁連山下。

然而,司徒平在醉醺醺中保留了一絲清醒。

比如,關於和秦寒萼進入臥魚溝秦漁和寶相夫人合葬陵墓之中一事。

他模模糊糊講個大概。

司徒平顛三倒四說到,自己因緣際會得到寶相夫人絲帕。

因其牽連甚廣,為免給修真道友製造不必要的麻煩,他將絲帕來歷隱去。

故而他失去雪野派信任,被打入天牢,飽嘗五鍇針之苦。

至於纖穠合度卻冷如冰山的秦紫玲在心月山莊女扮男裝,回到臥魚溝後以真面目示人。

此等事情,司徒平亦一一向多寶道人言明。

多寶道人盤腿而坐,一動不動,竟似入定一般。

司徒平磕磕絆絆講完之後,只覺神思疲累,上下眼皮不斷打架。

不知何時,他終於一頭栽倒在了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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