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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平醒來之時,正是中午時分。
竟一覺睡了十二個時辰。
他感到神情清爽,被歐陽巧石抓傷的腳腕已經霍然而愈。
睡夢中的他未曾感到絲毫寒冷。
司徒平環顧四周,逐漸回憶起來到祁連山的前因後果。
他朝洞中叫了幾聲:“萬分感激多寶道人前輩給弟子療傷.”
良久,多寶道人從洞中出來,笑呵呵說道:“你醒了.”
司徒平點頭拱手,說道:“多謝前輩.”
多寶道人點點頭,再度喝一口酒。
他指著酒葫蘆對司徒平說道:“你都睡三天啦.”
司徒平大吃一驚。
原來這酒有助眠功效,並且如此之強烈。
多寶道人拍拍司徒平肩膀,開口說道:“你的事我都瞭解.”
司徒平回憶酒酣耳熱之際的言語,卻已忘得七七八八。
多寶道人繼續說道:“綠袍老祖懷疑你和寶相夫人有染,寧可錯殺,絕不放過。
身處如此險境,你能守口如瓶,堅守這份關懷他人之心。
這實在是難得.”
司徒平臉上泛起潮紅。
他想起秦寒萼滴在臥魚溝的鮮血,想起血跡匯聚勾連。
他不由自主低下頭。
多寶道人一邊喝酒,笑呵呵說道:“如此說來,收你為徒,亦非絕無可能.”
司徒平急忙跪下磕頭,口中說道:“如蒙前輩指點,弟子感激不盡!”
多寶道人伸手扶住他,說道:“先別急著謝我。
此事尚需從長計議。
貧道還有一個問題,需要請問你.”
司徒平說道:“弟子不敢,請前輩指教.”
多寶道人眼神迷離,似乎正半睡半醒。
他說道:“秦紫玲是寶相之女,享有半妖身份。
她從雪野派手中將你救走。
你和她共走一段路.”
司徒平點點頭。
多寶道人略一停頓,問道:“你可曾想過與她修煉陰陽雙修之術?”
可曾想過與秦紫玲修煉陰陽雙修之術?司徒平心中朦朦朧朧,模模糊糊。
畢竟,寶相夫人在他身上留下的陰陽雙修概覽,他是看過的。
不止一次的那種。
多寶道人看著司徒平不知所措的小表情,哈哈大笑,說道:“想過亦是人之常情,小友不必遮遮掩掩.”
司徒平回過神來,急忙搖頭,一臉認真地說道:“秦紫玲道友比一般玄門正宗弟子,更急於和陰陽雙修劃清界限。
此事萬萬是不可能的.”
多寶道人眉頭微皺,面露困惑之色,說道:“這倒是一樁奇聞。
沉湎雙修的寶相夫人,女兒繼承她的美貌,卻完全拒絕陰陽雙修.”
恰在此時,遼遠的天空之中突然傳來幾聲此起彼伏尖細高亢的鳴叫。
這叫聲穿透力極強,在山谷中迴盪。
司徒平循聲抬頭看去。
只見湛藍天空下,有七八隻白頭黑翅的雪山金雕正鼓動雙翼,翱翔天際,氣勢凜然。
它們不懼烈烈寒風,在天空之中逡巡。
多寶道人仰頭,目不轉睛,盯著天上的猛禽。
只見群雕在天空劃過的痕跡交織在一起。
這一群猛禽飛快移動,朝西南方向聚攏而去。
看起來好像一路奔騰、在狹窄山谷中收束的大江大河,正蓄勢待發。
雪地覓食。
下方必有不幸獵物。
司徒平踮起腳尖,朝西南方向群雕正下遠眺。
只見雪地之中,正是那四個滾來滾去的南瓜一般大小的黑色球。
本來團聚在一起的黑球,此刻豁然分開,想必亦發覺空中來者不善。
隨著金雕猛禽逐漸逼近,四隻黑球行動起來,在雪地中忽隱忽現,滾動不休。
司徒平凝神細看,發現它們從棲息之處奔出,竟逐漸朝山坡頂攀登而去。
坡頂空曠,如何應付合圍而來的猛禽?司徒平目力所及,隨四個黑球而去,卻始終無法分辨清楚究竟是何東西。
多寶道人轉頭看到司徒平的困惑神色,白眉隨風飄動。
他說道:“平兒,你可知道,白色和白色是不一樣的.”
司徒平聽到“平兒”兩個字,感到頗為親切,心中一陣竊喜。
他仔細辨認,發現小球前上方,離地大概十八尺高低之處,還有兩根遒勁的分叉樹枝,亦隨著四黑球而動。
樹枝成灰白色。
它又粗又長,刪繁就簡,上面一片葉子也無。
它不斷分叉,就像心月山莊花園中交叉的小徑。
司徒平心中暗道,白色和白色是不一樣的,不一樣的。
猛然之間,他將四隻滾動的黑球和兩根移動的樹枝結合在一起,終於勾勒出茫茫雪地中的一個大概景象!這四個黑球乃是四隻黑色的蹄子。
確切的說,是蹄子和它們上面上黑色的毛。
往上而去,這蹄子的主人全身雪白,消融在一片白茫茫中,極難分辨。
而十八尺之上的兩根分叉的灰白色樹枝,乃是兩支巨大的角。
這是一隻正在雪地中飛奔的偶蹄目食草動物。
它已經被金雕盯上!角居然有十幾尺高,想來絕對是龐然大物。
它站起身來,竟跟酒樓差不多高。
幾乎能媲美上古時代人神共處之時,狂暴的巨獸了。
然而,這四隻小球的主人更詳細的樣貌,司徒平卻無法進一步辨認,只依稀分辨出一個潔白的剪影。
不管是何種生物,能修成全身雪白,絕非凡品。
司徒平想起月色下初遇、已經被移栽到峨眉仙府的玲瓏雪。
看著奮力奔跑的身影,司徒平只覺自己的心提到嗓子眼上。
它會不會成為金雕爪下美食?天上的金雕御風飛行,成群而來。
它們迅速朝四隻黑球移動,盤旋降低。
兩隻年輕的金雕急於立功,搶飛到雕群前面。
雪地上的四個黑色的球球仍在迅速向小山坡上移動。
黑球將要抵達山頂之際,打頭陣的兩隻金雕亦要降落下去。
雙方一個由低到高,一個由高到低。
兩隻金雕一前一後,盤旋而下。
多寶道人轉頭朝司徒平看一眼,說道:“過去看看.”
一邊說著,他化成一道長虹,攜帶司徒平。
轉眼之間,兩人來到小坡腳下。
司徒平輕微邁步,發現腳下的雪,著實很厚。
金雕和四隻黑球全神貫注,都無暇注意坡下兩人。
司徒平抬起頭,仰視頂部即將開始的生存之爭。
四隻黑球正站在山坡頂,四面環顧。
位於兩根分叉樹枝前上方的那一隻金雕厲聲鳴叫,令人毛骨悚然。
它在黑球身後的同伴則安靜得多。
四隻黑球只有一對堅硬的角,能防禦銳利的爪和帶鉤的嘴,甚至給對方造成傷害。
兩隻金雕在空中試探,越飛越低。
雙方彼此摸索,沒有草率行事。
司徒平看了一會兒相鬥雙方,心中逐漸明晰。
金雕的最佳策略顯然是,黑球前面的那一隻負責吸引兩隻大角,擾敵不休。
而後面的金雕伺機尋找對手破綻。
時機成熟後,它便俯衝進攻,集中火力,攻破黑球防線。
司徒平心中莫名緊張,莫非這一身雪白,就要血濺當場?四隻黑球卻是臨危不懼。
它前上方盤旋的金雕不斷前來叫陣,四隻黑球仰頭而望,怒角相向,頭擺動不止。
這隻金雕進進退退,幾次降低試探又飛回,似乎有不敵之態。
這四隻黑球似乎稍微往前邁一步,長角便能擊中金雕。
誘敵之計。
眼見四隻黑球一步一步往前邁去,全神貫注於前面的金雕。
突然之間,後面的金雕雙翼大開,無聲滑落。
只見它利爪出鞘,寒光閃閃,似乎馬上就要在四隻黑球潔白的背上劃出血淋淋口子。
這雪中靈物要中計了。
司徒平差一點開口提醒它,被多寶道人伸手阻止。
千鈞一髮之際,四隻黑球猛然之間朝後用力仰頭。
司徒平沒料到這龐然大物的脖子如藤蔓一般,居然能承受如此大角度的彎曲。
他真擔心它將自己的脖子弄斷,頭連同兩根樹枝一起甩出去。
隨著脖子彎曲,只見四隻黑球左邊長長的角不偏不倚,正好抵擋住後方金雕的利爪。
金雕如點水蜻蜓一般,鼓振雙翼,鬆開長角,急忙回撤。
四隻黑球轉守為攻,它的頭朝右前方小幅度擺動。
下一刻,只見右邊的長角追在金雕後面,掃過它張開的左翅。
意圖偷襲的金雕受到角之重擊,如斷線的風箏一般猛地歪歪斜斜飛出,劃出一條拋物線。
它跌落到不遠處雪中,翻滾幾下,發出一聲慘叫。
說時遲,那時快。
前面金雕見狀如閃電般俯衝下來,利爪直直向四隻黑球雪白的、毫無防備的脖子伸去。
說時遲那時快。
四隻黑球身影晃動,向後躍起,堪堪躲開金雕利爪。
獲得片刻喘息之機的四隻黑球,迅疾將頭向前伸。
與此同時,長角急忙迴護,對準金雕方位,發起進攻。
金雕張開雙翼,劃出一道弧線,重又飛回空中。
這四隻黑球長長的雙角配合高度柔韌的脖子,竟能同時護衛前後。
著實出人意料。
半空中的金雕群,鳴叫之聲四起,似在商議爭論。
片刻之後,這群猛禽再次步步向下。
看來它們一往無前,從來不懂得撤退的道理。
受傷金雕的位置上,很快出現一隻新的雕影。
前後夾擊之勢,再度重現。
不過雙方此時都多了一些小心,不敢再輕舉妄動。
局勢逐漸陷入膠著之中。
不久,眼見兩隻金雕不能取勝,又飛來兩隻助陣。
鳴叫聲中,新下場的兩隻金雕從四隻黑球左右兩側包抄。
天空之中盤旋飛舞的金雕,陣法絲毫不亂。
被圍在垓心的四隻黑球,搖頭晃腦,兩隻長角舞得風雨不透。
一時之間,金雕竟佔不到絲毫便宜。
盤旋在外圍的金雕群見此情景,長嘯一聲,索性一哄而上。
錯亂的長翼之中,金雕從四面八方進攻下去。
猛禽氣勢瞬間大盛。
金雕逐步織就成一張嚴整的獵食之網,將四隻黑球包圍其中。
金雕群進退有度,彼此配合緊密,這網正不斷收緊。
司徒平似乎在翻飛的雕影之中,看到錯落有致的陣法。
四隻黑色的小球不得不隨之縮小防衛圈。
只見長角和利爪齊飛。
此時稍有不慎,四隻黑球便要掛彩。
掛彩之後,便極容易雙目失明,進而開膛破肚。
之後,必將淪為一頓美食。
這四隻黑球,不選那深山幽谷中躲藏,偏偏要爬到空曠的山頂。
縱然長角護衛,可畢竟雙角難敵八爪。
司徒平暗暗替它捏了一把汗。
多寶道人目不轉睛,看著激鬥中的雙方。
突然,激戰中的四隻黑球發出一聲長嘯,竟是悠揚敦厚的羊鳴之音。
司徒平不免一愣,有一種暌違多年的親切之感。
松霞學宮研修之時,司徒平亦曾偷偷回到司天臺下的草叢中,找尋一起出發的大公羊。
卻並沒有發現蛛絲馬跡。
此刻的司徒平心中更加希望這四隻黑球可以突出重圍,卻似乎強人所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