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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3章 東南起紛爭 天下復動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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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656年,王正月,雨水時節,東風驟起,冰雪趨見消融,一夕輕雷落萬絲,霽光浮瓦碧參差,乘開天之勢,齊公姜小白振臂一呼,邀約諸侯會盟召陵,實行伐楚大業。

時過半月,諸侯紛紛攜師會至,與盟者乃有齊侯、宋公、魯公、陳侯、衛侯、鄭伯、許男、曹伯八路諸侯,行罷盟典過後,眾人齊聚召陵府衙大堂。

齊公姜小白會眾有禮,大喜道“濟眾看重,會我召陵之盟,寡人甚慰!”

眾人齊言回道“邦國有難,我等理應同行!”

齊公姜小白頷首悅道“甚好!”

眾人拱手謝禮,各自落座,齊公姜小白續言道“楚人兵強馬壯,轄地廣袤,戰勝不易,切不可掉以輕心,諸位可有伐楚良方?”

音落,鄭公姬踕當先上言道“眼下,楚室重兵屯於鄭周南境,我意以鄭周為突破點,一舉擊潰圍我之楚軍,進而乘勝進軍江漢,打擊親楚諸侯佔據前沿,而後集重兵突入楚境作戰,直搗楚室郢都,擒誅楚王熊惲!”

齊公姜小白不置可否,轉面問向他人道“列位有何高見?”

宋公御說接言道“鄭公立意先解自身之危,進而放開手腳南下攻擊楚,並無不妥之處,此次聯軍出征,亦旨在解除楚患,化解諸侯危機,然此舉費時費力,非三年五載不能成事,軍心士氣恐難維續,由事可謀不可行!”

聞言,齊公姜小白伸臂拂請道“宋公有何良謀?”

宋公御說見問回道“我意以江黃為內應,聯軍直接突入江漢之地,迫使鄭周邊界楚軍後撤,我再斷其歸路,將其阻截於江漢境內,誘使楚室斥師支援,界時實行圍點打援,一舉全殲楚軍主力,及後便可長驅直入,不費吹之力輕取郢都,擒誅楚王!”

齊公姜小白懇首道“如此,時日可控,然而要將數萬楚軍困住,還要全殲滅來援之敵,難度不小!”

魯公姬申隨之會意進言道“寡人思有一謀,不知當講不當講?”

齊公姜小白拱手呈敬道“盟軍會商,人可盡言,請!”

魯公姬申拱手回禮,繼而接言道“寡人意使聯軍經由陳蔡之地南下,借道江黃,直逼楚都郢城,迫使楚軍出而與我決戰,一戰定乾坤!”

齊公姜戰白撫掌讚道“此法甚妙!”

見言,魯公姬申反而憂道“只是…今日會盟,蔡候未到,不知何故?”

齊公姜小白隨即回首問道“陳室地連楚蔡,可有話說?”

陳公陳杵臼陪顏道“寡人兵法生澀,不懂韜略,對楚之戰,事關重大,不敢胡亂呈獻拙計,盡依諸位之言,陳軍但憑調遣!”

齊公姜小白當即垂首冷笑道“汝不敢言,寡人便替汝言,寡人婚約未解,汝與蔡候便急不可耐,合謀將之蔡姬許楚,想必早已與楚沆瀣一氣,汝今前來會盟,定是打探軍情,好與楚蔡裡應外合,瓦解我諸侯聯軍,是也不是?”

聞其此說,陳公陳杵臼急忙辯道“冤矣,寡人指天為誓,絕無此念!為楚說媒聘娶於蔡,亦只是受其所迫,而使之權宜之計,實不知齊公婚約未解,今聞齊公舉聯軍伐楚,寡人亟無半點遲疑,當即馬不停蹄趕來會盟,其赤誠之心,天地可鑑!”

齊公姜小白正色問道“此話當真?”

陳公陳杵臼躬身敬道“絕無虛假!”

齊公姜小白神色稍緩,輕言道“也罷,諸侯會盟猶忌猜疑,今已當面解開心結,還望我等勠力同心,共謀伐楚大業!”

眾人齊聲應道“合力破楚,吾輩所願!”

迴歸正言,齊公姜小白謂眾言言道“緒多則勢分,勢分則難救,蔡室之患不解,寡人終是難以心安,我意先行伐蔡,打通陳蔡入楚通道,諸位以為可否?”

眾人附和道“願奉尊意!”

齊公姜小白悅道“諸位既無他意,便就如此定了!寡人設想,宋衛引軍西出,鄭曹揮師南下,齊魯舉兵東進,陳許銜卒北上,兵分四路,圍剿蔡室,諸位以為妥否?”

眾人對視一陣,隨而齊言道“謹遵號令!”

大略議定,眾人出而準備,約期夏初四月會聚新蔡城下。

日月如梭,不知覺間已至荷開時節,晴日暖風生麥氣,綠陰幽草勝花時,借得大好節氣,鄭曹、宋衛、齊魯三路大軍,已然如約起行,開赴挺地,餘見陳軍無動於衷。

謂其延誤軍機,齊公姜小白大怒,責其言而無信,幾番指派許君前往催促起兵,陳公陳杵臼拗其不過,只得應承出兵,及後公子陳款不解問曰“先是會盟伐楚,繼而起兵遷延,現又順應出師,父君行為顛倒,兒臣不明!”

陳公陳杵臼回曰“會盟伐楚乃大勢所趨,奈何盟會所議卻是棄楚伐蔡,殊不知陳蔡一家,蔡失則陳危,楚將直擊陳地,此寡人所不樂也,因是遲遲不願發兵,後因齊室頻頻催促,陳室勢弱不敢相抗,寡人不得已只得出兵應對,以期濟得時日再尋度厄之法,祈盼天佑陳室,化危為安!”

聞罷此言,公子陳款方才領會陳公陳杵臼一番良苦用心,因是請求隨父出征。陳公陳杵臼有意立其為嗣,加以鍛鍊益其日後執政陳室,遂準其所請,領得兩萬精兵,出而奔赴蔡地。

夏四月,末旬,四軍齊至,於蔡行成包圍之勢,蔡候姬肸緊急詔聚眾臣商議對策,問曰“諸侯伐至,蔡室危矣,諸位可有應對之策?”

大夫姬懌見問上言道“齊蔡往來,並無利益之爭,此來伐我,亦不過懲我非禮也!我可認錯求和,籍以免卻兵爭之害,君上以為可否?”

蔡候姬肸搖首嘆道“大夫此說淺矣!若為禮故,齊室強於蔡,大可獨來伐我,勝之易耳,可想而知,其今此來,目的非是懲我違禮也!”

大夫姬懌敬而問道“君上以為何故?”

蔡候姬肸垂頭喪氣道“受楚脅迫,我今嫁妹入楚,其定以為我與楚室朋比為奸,因是蔡室不平,其難安心伐楚,我已成其尊王攘夷大略之上絆腳石矣!”

大夫姬懌聞言急語道“既是如此,何不示之反楚之心,尋其釋懷諒解,繼而請盟伐楚,登時可解聯軍伐蔡之危!”

蔡候姬肸苦笑道“失信易,取信難,諸侯勿會信我矣!再者言道,蔡邑鄰楚,我若投齊釁楚,及後蔡室豈有寧日?”

大夫姬懌不諱上言道“君上所處境地,臣難等同身受,然臣深知,雖處兩難之境,亦當擇一途而行,不可坐以待斃,既然中原已無我立足之地,索性投靠楚室,誠請楚室出兵支援,合我二邦之力,足以抵禦諸侯聯軍,可保社稷無虞!”

蔡候姬肸面見喜色,旋而轉憂,對曰“為時晚矣,諸侯聯軍四面襲來,新蔡已被團團包圍,即便楚室應允援我,恐亦有心無力也!”

大夫姬懌獻言道“聯軍雖眾,亦非鐵板一塊,伐蔡四路大軍之中,陳許之師見弱,介於楚蔡之間,一者防我南遁,二者阻楚援蔡,是為戰火至烈之處!如此緊要之地,齊室卻以弱旅擔此重任,必是有意為之,欲借楚蔡之手除之,料想陳候心中定然不服,只需遣使往而遊說,必可使之借道予我,濟得楚軍過境來援,則蔡室之圍可解也!”

聞言,蔡候姬肸喜不自勝,當即言道“大夫高識,即刻施此濟危良謀!”

大夫姬懌拱手謝道“君上謬獎,臣願為使,遊說陳候!”

蔡候姬肸亦即應道“甚好,有勞大夫,但有需求,可直向寡人索取!”

大夫姬懌叩首,旋即出而備行。

戰情緊急,不容耽擱片刻,是日申時,大夫姬懌領得兩騎隨從,輕裝簡行,一路疾馳,子時即抵陳軍大營。

聞得蔡候遣使而來,陳公陳杵臼秘而召見,偏帳之中,二人逢面,大夫姬懌當即拜倒請言道“蔡將亡矣,陳公救我!”

勿用相問,陳公陳杵臼知其是為聯軍困蔡而來,亦即隨言嘆道“蔡室淪落困境,寡人難辭其咎,蔡候有何所求,汝今直言無妨!”

大夫姬懌叩首拜道“敢請陳公借道,濟得楚室援我,則蔡室之危可解矣!”

陳公陳杵臼面漏難色道“若此,聯軍勢必問罪寡人,陳室亦將罹難矣!”

大夫姬懌起身進言曰“陳公勿憂,但得楚室過境援至,聯軍必然潰作鳥獸散,豈有餘暇問罪陳公?”

陳公陳杵臼仍舊不安道“來日方長,齊室秋後算賬,又當如何?”

大夫姬懌錚錚上言道“待到那時,我等已然互成同盟,陳楚蔡三邦,互成犄角之勢,往來增援無礙,其將無隙可乘,我等又有何懼鄢?”

陳公陳杵臼心悸道“以我三邦之力,對抗天下諸侯,仍是兇險萬分,除此別無他法耶?”

大夫姬懌慨然直言道“人將亡我,我等只得險中求勝,除此別無他法矣!”

陳公陳杵臼悠然嘆道“也罷,只是我願讓道,還有許軍相阻,又將如何應對!”

大夫姬懌冷笑道“區區許軍,不足萬人,謂對楚室數萬勁旅,其將不戰自潰!”

陳公陳杵臼微微頷首,應言道“為免落人由頭,來日楚軍援至,我將接戰而走,餘下皆由汝等自行應對,可否?”

聞得此言,大夫姬懌喜極而泣,跪而拜道“及君此言足矣,陳公於蔡再生之恩,定當旋踵以報!”

要事論定,陳公陳杵臼上前將之扶起,旋即使人秘送大夫姬懌出營,更囑咐其行事周密。

出得營來,大夫姬懌亦即馬不停蹄,急速趕回新蔡,面君陳述說陳所得,蔡候蔡肸聞報,當即著書一卷,著人連夜加急遞送楚室,請出兵馳援,以解新蔡之圍。

獲閱書簡,楚王熊惲亦即召聚群臣會商,問曰“諸侯圍攻新蔡,乃請援於我,諸位以為如何?”

申公斗班先於眾人上言道“中原諸侯狡詐無比,其言不可輕信,對於蔡室請援,我意置之不理,而後坐山觀虎鬥,待其兩敗俱傷,我再揮師北伐,一舉制霸中原!”

楚王熊惲擺手笑道“申公之說謬矣,八大諸侯圍困區區弱蔡,其有何能與之相抗?其最終結果,若不舉城遷逃,若不束手就擒,決難見有兩敗俱傷之象,我今坐視不理,只會失卻一次問政中國之機會!”

令尹斗子文隨言問道“君上意欲何為?”

楚王熊惲謙言道“制霸中原之路,陳蔡至關重要,若可依此攏至麾下,令其誠而服我,不失為天賜良機!其來請我,便應其所請,我意出兵援蔡!”

令尹斗子文點頭附言道“臣不才,幾與君上同想,只是申公所說,亦不可不顧,中原諸侯狡詐多謀,且今八邦聯軍達十萬之眾,切不可輕敵大意!”

楚王熊惲當堂悅道“既如此,便就去此定了,著申公斗班為將,領四萬精兵援蔡,大夫屈完輔軍隨行,施政陳蔡!”

二人應命而出,連夜點起四萬精兵,開赴蔡地。

時不數日,楚軍過境入蔡,於陘邑遇陳許聯軍。烈日照耀之下,兩軍相隔百步,各自列隊嚴陣以待,對壘於荒原之上。申公斗班撥馬躍出陣前,謂對敵營喊道“時候尚早,不急爭戰,楚將鬥班在此,敵將何在,敢請陣前答話!”

餘音繚繞,響徹雲霄,陳公陳杵臼聞聲而出,回道“弱旅主將杵臼,有幸與君答話!”

申公斗班馬上拱手回曰“原是陳公御駕親征,末將冒昧無知,這廂有禮矣,既知以弱抗強,將何擋我進軍之路耶?”

陳公陳杵臼無奈笑道“承上之命,勉力而為也!”

申公斗班亦即隨笑道“回首年前,還得陳公忙前忙後,為我王媒聘於蔡,其樂融融,親如一家,不期今日便與陳公對陣疆場,實不願與君一戰也!”

陳公陳杵臼輕言慰道“各司其職而已,申公不必介懷!”

申公斗班止笑斂顏道“也罷,戰場之上生死之爭,末將當竭力而為,還望陳公莫要見怪!”言訖,告禮而退,楚軍隨即擺出進攻態勢。

見之此狀,許候姜新臣乃謂陳公陳杵臼言道“眼下大戰在即,非為敘禮之時,莫要與之多言,還當署軍迎戰為要!”

陳公陳杵臼默而無言,朝其微微頷首應承所說,進而與之並騎行入陣中。

時過一刻,戰鼓雷動,號角長鳴,楚軍率先發起進攻。陳許兩軍被迫使軍迎戰,行將短兵相接之際,一陣陣箭雨迎頭傾洩而下,無不抱頭鼠串,瞬間陣形大亂。楚軍見勢膽氣陡壯,隨之陣陣怒吼,持槍仗劍怒向敵軍殺去。陳許兩軍自知不敵,亦未作殊死相爭之念,當即鳴鉦傳令退兵,鉦聲一響,陳許兩師當即潰不成軍,陳師當場即作鳥獸散,四下奔逃退還陳境,餘留許師獨木難支,狂退三十里落營。楚軍亦大夫屈完諫阻,秉持窮寇莫追之理,當即見好即收,攜得勝之師凱旋而歸。

因之陳軍潰逃,而致許軍側翼暴露,折損千餘人馬,許候姜新臣賬中大罵道“陳候懦夫,大敵當前,竟棄友軍於不顧,天下卑劣之人無出其右也!”言訖,慮及楚軍勢大,以許一己之力決難抵抗,旋即致書齊候請援。

書至齊營,聞知兵敗,齊公姜小白不怒反喜,眾人見之不解其意,問曰“陳軍潰逃,許軍勢弱,南路再無屏障,楚可長驅直入,進駐新蔡,屆時兩軍會師,楚蔡通道貫通,進可攻,退可守,我等伐蔡大業,亦將因此功虧一簣,君上聞迅不憂反喜,不知是為何故?”

齊公姜小白笑而謂對眾人道“屈屈蔡室,以齊一邦之力可平也,何需使八路諸侯圍剿?四路聯軍之中,陳許最弱,寡人何故使之進駐南路最為要緊之地?”

眾人面面相覷,堪堪搖首。

齊公姜小白屏息續言道“八路諸侯伐蔡,是為楚故,亦即引楚來援!使之陳許弱旅進駐南路,是為予楚有機可乘,進而令其大舉援蔡!其若進駐新蔡,寡人隨即領得聯軍,將其困縛於蔡地,令楚再派援軍增援,如是我可與其決戰中原,免去我軍深入楚境作戰之險,寡人精心謀劃,便等今日也!”

眾人聞之驚歎不已,齊言賀道“君上深謀遠慮,吾等萬能不及也!”

齊公姜小白旋即命“著全軍緊守待命,不可輕舉妄動,願我等眾志成城,一舉平定楚患!”言訖,回書許候,著其牽制楚軍,務必使其進軍,入駐新蔡。

隔日,齊公覆信送抵許營,許候姜新臣閱罷懵然,心中五味雜陳,半分欣喜,半分煩憂。喜者,乃是無需與楚決死爭勝,憂者,卻是不知如何引楚入蔡。日前與楚一戰,其能勝而退兵,足見用兵之謹慎,若需引其進駐新蔡,惟有將其激怒,令其盛怒之下誤判,從而大舉進軍新蔡,以成齊候所謀。

思謀半日,許候姜新臣想得一法,激怒一軍主將,最為有效之法,莫過於襲擾,由是決定夜襲楚營。謀定而動,許候姜新臣點起三千兵馬,乘著夜色秘赴楚營而去。

因之前者大敗陳許大軍,料其短期內決無還擊之能,楚軍大營因是並未防備,此刻夜深人靜,大部分楚軍業已入帳休歇,僅餘少數步卒巡防營區,及至許軍摸近至轅門亦未發現。

突聞一聲號角響起,轅門處燃氣熊熊烈火,三千許軍如夜魅般突現營前,發出聲聲呼號怪嘯,拍馬舞刀直向營中殺去,其入營內亦無固定目標,逢物便燒,逢人便砍,逢財便搶。

倉促間,楚軍一時亦無能有效抵禦,只能組織人於其後尾隨追擊,如此兩軍於營中慌亂穿行,及至次日天明,許軍自退,楚軍清點戰損,糧草焚燬近千石,五百餘名將士或死或傷,軍帳器械損失無計。申公斗班面色陰沉,自從軍以來,從未為敵偷襲大營,不料卻被區區許軍夜襲得逞,一時怒不可揭,當即命道“許室賊子,合當戮盡,著全軍整備,巳時隨我出征,蕩平許營,一雪恥辱!”

三軍受命而動,大夫屈完將其拉入賬中,沉聲責道“歲及不惑之年,行事竟還如此衝動!”

申公斗班按劍回嗤道“換做齊宋犯我,便就忍了,屈屈許軍,亦敢太歲頭上動土,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夫屈完緊前一步,於其身後急言道“將軍亦知許軍勢弱於我,即便是齊宋勁旅,亦不敢輕易進犯我營區,而今許軍卻敢頂著極大風險夜襲我營,將軍不覺其中有詐乎?”

申公斗班這才反應過來,頻頻點頭,回身言道“聽汝如是一說,我亦察覺此事另有蹊蹺,大夫有何高見?”

大夫屈完回言道“其具體意圖,不甚明瞭,但有一點,其今此舉,必定是為激怒我等,而使我等盲目進軍,因是未待弄清敵意之前,我軍還當緊守營區為上,切不可輕舉妄動!”

聞言,申公斗班再次首肯附意,然卻心有不平道“只是此仇不報,我心憤懣難消,三軍怨氣難安,恐不利於及後戰事,大夫可有良策助我?”

大夫屈完笑而回道“將軍稍安,雪恥之時近在眼前,如我所料無誤,今夜子時,許軍還將前來劫營,只需於營設伏,待其自投羅網,定可教其有來無回!”

申公斗班面現詫異,緊言問道“大夫何以得知?”

大夫屈完為之釋言道“此事不難析知,許軍劫營是為激怒我軍冒進,而今見我大軍並無動作,其戰略意圖未能達成,勢必將會故技重施,因是臣料定,許軍還將前來劫營!”

申公斗班讚道“大夫深謀遠慮,本將望塵莫及也!”

大夫屈完躬身拜謝,申公斗班旋即傳命,取消出征將令,並昭告三軍,日間休憩,入夜伺伏,營中熄燈空帳,呈示無備之象,只待許軍到來,一舉將其殲滅。

果不其然,是夜子時,許軍復至,一如前夜般,入得楚軍營區後,只顧四處縱火劫掠。過不多時,方才察覺異樣,營中空無一人,許候姜新臣心道不秒,忙命鳴鉦退兵,然則為時已晚。空曠營區上空,突然傳來隆隆鼓聲,緊隨之傳來陣陣喊殺之聲,無數楚軍憑空現身,將之許軍包圍於營區之中。申公斗班亦現身於轅門箭樓之上,揚指謂下喊道“爾等鼠輩,盡行齷齪之事,今為我軍,還不束手就擒!”

事到如今,許候姜新臣已無意與其作口舌之爭,當下設法突圍是為要事,遂領得眾將士左衝右突,於營中輾轉迂迴,好容易殺出一天血路,領得二百語騎逃出生天,己亦身受重傷。

申公斗班亟欲使人追擊,大夫屈直面諫阻道“此役重創許候,殲敵兩千餘,今已報仇雪恨,宜當見好即收,切勿枉顧我等日間所議!”

申公斗班旋即反應過來,應道“大夫所言甚是!”說罷,即命收軍回營,剿除營中許軍餘孽,進而滅火清障重拾營區,並加強戒備,以防強敵來犯。

許候姜新臣因是得以拖著殘軀迴歸大營,其亦明瞭許軍已無能左右戰局,遂先向齊候至書,大數陳室之罪,以致南路戰局陷入被動,並以傷重為請退。而後便命三軍拔營起行,徐徐撤出楚蔡地界,退兵還許。

退兵途中,許候姜新臣傷重不治而亡,噩耗傳至齊營,齊公姜小白嚎啕大哭道“真心助我者,唯我姜姓諸侯也!”隨後致書洛邑王室,為其請功立傳,並表奏嗣立姜業為許君。

事畢,眾人本著戰局請示道“南路大軍今已全面潰退,如若楚軍裹足不前,則當如何?”

齊公姜小白沉鬱回道“著全軍逼臨新蔡,製造緊張局勢,迫使楚軍來援!”言訖,目光緊緊盯南方。

不數日,聯軍數萬大軍逼進新蔡城下,階段性佯攻城池,動靜鬧得非常之大,蔡候姬肸求援書簡,一卷又一卷的送至楚軍大營,申公公斗班即與大夫屈完商議,問曰“聯軍已然伐至新蔡城下,我若再不前往施援,蔡室恐將陷矣!我等此出,亦將無功而返矣!”

大夫屈完反而笑問道“如許將軍為諸侯聯軍主帥,攻陷新蔡需時幾日?”

申公斗班直言回道“我若身為聯軍主帥,新蔡恐無能堅持的三日!”

大夫屈完釋道“敵擁十萬之眾圍蔡,本可速戰速決,然卻只是圍而不攻,時至今日已近月餘,臣料其必是為賺我也,將軍切勿突出冒進!再者,蔡室被圍之時,已然宣告敗亡,眼下還當以楚為重,緊守邊關要道,以防聯軍趁勢伐楚!”

申公斗班會意頷首,應言道“還是大夫看事透徹!”遂命三軍固守戒備,不得擅自離營。

一連十餘日,聯軍不間斷攻打新蔡城池,而見楚軍毫無出兵援助之像,蔡候姬肸已然奔潰,遂告群臣“援軍無望,新蔡城破有時,為免枉死無辜,寡人決議降齊!”繼而著寫降書,投遞齊營。

獲閱降書,齊公姜小白當即怒而批道“無膽懦夫,不接受投降!”因其知曉,一旦蔡室投誠,其引楚決戰中原之謀,則見全然落空矣。

而見楚軍停滯不前,如此對峙亦非長久之計,遂齊而上書勸諫道“我等如此造勢,亦未見之楚軍挪足一步,想是業已猜知我等之意,長久對峙于軍不利,今蔡室已破,還盼適可而止,及後再思破楚之法!”齊公姜小白坳不過眾人之意,遂從言遷軍入城,並於城中大擺慶功宴,犒賞三軍。

蔡候姬肸因之主動投誠,更兼諸侯求情,得以將功折罪,慶功宴上於眾人跟前大羨殷勤,迎向眾人一一敬酒,而見其奴顏婢膝面孔,齊公姜小白氣不打一處來,當堂責道“身為君長,當有堅貞氣節,如此卑躬屈膝,成何體統,還不速速退下!”聞其苛責之言,蔡候姬肸只悻悻而退。

趕下蔡候姬肸後,齊公姜小白繼又悲憤道“此番伐蔡,許候居功至偉,可恨蠻楚暴虐,英雄瞑目身死其手,寡人勢必橫掃荊楚逆子,以慰許候在天之靈!更有陳候懦弱無能,大戰之時棄友軍於不顧,昧心負良者天理不容,寡人亦將興師問罪,以正世道人心,籍慰戰死亡魂!”言訖,痛飲一樽。

宋公御說拱手接言道“許候亡故,三軍上下無不憤慨,懲楚罰陳從情必行也。然事及兩端,不可急於求成,楚軍眼下屯駐陘邑,於我威脅頗大。寡人以為,陳室不過肌膚之癢,楚室乃為心腹大患,當集中兵力優先處置!”

齊公姜小白頷首應道“宋公所言甚是,聯軍南下主旨便在伐楚,出師未捷豈能趑趄不前,我意三日後全軍南下,一舉擊潰陘邑楚軍,進而揮師過境直逼郢都!”言罷,舉樽邀眾共飲。

眾人賀其英明神武,進而舉樽相附。

數日後,聯軍再次匯聚,自新蔡南下,直奔陘邑。軍情急報傳至楚營,申公斗班遂命三軍戒備準備迎戰,大夫屈完應勢上言道“新蔡已失,我軍緊守於此,已然毫無意義,還望將軍引軍速退,以免陷入被動!”申公斗班醒悟道“我本援蔡而來,而今新蔡失守,是該退兵矣!有請大夫輕裝先行,我謹撤營收兵,帥部隨後而至!”大夫屈完禮言謝絕道“臣下身為監軍,豈可離隊先行,亟望將軍攜軍先行,臣留守於此善後!另外,營轅行帳不必撤除,臣下留有用處!”申公斗班嘆道“也罷,只不過聯軍勢大,留守斷後極為兇險,不知大夫需兵幾何?”大夫屈完笑而回道“十騎兵隨從足矣!”申公斗班驚訝道“十騎阻擋萬軍,大夫莫不說笑耶?直與送死何異!”大夫屈完慰道“將軍寬心,臣下自有理會,只管退兵還境便是!再者而言,死臣一人,換得齊楚相安,何樂而不為?”此行出征,足見大夫屈完高謀,申公斗班亦不再贅言,叮囑道“大夫保重,我在郢都候君!”言訖,出而點兵,連夜離營還楚。

翌日清晨,齊公姜小白帥軍行抵楚軍營前,大夫屈完領得十騎隨從轅門候立。見此,齊公姜小白心中生疑,遂令全軍止步待命,進而隔空道“營前何人?”不多時,聞得迴音道“臣乃楚大夫屈完是也!”齊公姜小白側耳聽罷,繼又揚聲問道“楚軍何在?速速出營與我一戰!”大夫屈完仰面笑道“楚軍已退,獨餘臣與十騎恭候大駕,營區已淨,敢請入營休整!”言訖,催馬引眾旁走,讓出一條入營通道。而見此景,齊公姜小白不禁眉頭緊鎖,心中思道“如此坦然,莫不有詐乎?”然又聽聞營中確是寂靜無聲,或楚軍真已退走,因是轉念又想道“一座空營,十騎遊勇,竟將十萬聯軍擋於營外,傳出豈不為人笑話!”因是斗膽傳命進軍,大夫屈完頭前引路,遂入。

來至營中,果見營中空一人,來至中軍賬,入而照面,大夫屈完禮而上言道“齊君駕臨,外臣惶恐!”不待音落,齊公姜小白沉聲問道“人皆退矣,汝何不退?”大夫屈完笑而拱手反問道“來者即是客,客來不迎,是何道理?”齊公姜小白亦即冷笑道“楚蠻知禮,天下罕見,為難汝矣!”謂其以言相欺,大夫屈完笑而反譏道“楚蠻尚且知禮,奈何齊候卻是不識禮也!”齊公姜小白麵色一緊,接言問道“此話何意?”大夫屈完不緊不慢道“君處北海,寡人處南海,唯是風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齊公姜小白理直氣壯道:“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太公曰:‘五侯九伯,汝實徵之,以夾輔周室。’賜我先君以履,東至於海,西至於河,南至於穆陵,北至於無棣。汝今問我何故?爾貢包茅不入,王祭不共,無以縮酒,寡人是徵!昭王南征而不復,寡人是問!”大夫屈完接言應道:“包茅之於楚地,踏野可得,實非稀罕之物,不期於王如此緊要,貢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給。至於昭王之不復,實非我楚之罪也,君若不信可問諸水濱!”齊公姜小白蔑言道“早存敬王之心,亦不至今日聯軍進逼犯境!“大夫屈完見言拱手拜道“三日之內,十車包茅貢上,盡撤圍鄭楚軍,更於漢水岸邊築碑以祀,不知可修齊楚之好否?”齊公姜小白不置可否,輕言道“且看楚子誠意!”大夫屈完聞言,拱手請退。齊公姜小白亦不加以阻攔,按劍默言,許其退去,進而乃告全軍落營休整。

三日後,大夫屈完攜車復至陘邑大營,齊公姜小白告曰“荒郊野地,無以見禮,乃從我軍歸於召陵!”由是一道令下,全師退,次於召陵。

不日,行抵召陵,入城之際,齊侯陳諸侯之師,與屈完乘而觀之。齊公姜小白謙言道:“聯軍伐楚,豈是寡人本意?只為承繼先君之好也,與寡人同好如何?”大夫屈完躬身敬道:“君惠徼福於敝邑之社稷,辱收寡君,寡君之願也!”聞及此言,齊公姜小白略感得意,揮臂拂掃三軍道:“以此眾戰,誰能御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大夫屈完義正辭嚴道:“此話偏矣!君若以德綏諸侯,誰敢不服?君若以力,楚國方城以為城,漢水以為池,雖眾,無所用之。”齊公姜小白聞言愕然,乃應大夫屈完之言與楚結好,及與諸侯盟。

至此,大夫屈完以一己之力擋下十萬大軍伐楚,齊楚之爭因是告一段落。南韁無事,亟待回軍,本是尋常之事,不料卻又生出一段插曲。

新蔡一戰,陳公陳杵臼應蔡之請,棄許師於不顧,而致許候姜新臣身死軍中,恐齊還師之時問罪於陳,遂遣大夫轅濤塗前往召陵伺機行事,免使聯軍經由陳境還師。

而此時,召陵府衙大堂內,諸侯亦就是否退兵一事,而爭論不休,但聞魯公姬申怒道“聯軍南下,一事無成,有何顏面回見江東父老!”齊公姜小白亦無好言道“謬論!鄭圍即解,陳蔡歸順,何謂一事無成乎?”魯公姬申接言辯道“此乃水到渠成之事,算不得功勞,楚室一日不平,寡人一日不安!”齊公姜小白亦即不慍道“楚地廣袤,深入楚境作戰,談何容易?寡人本想誘使楚軍出而決戰,奈何功虧一簣,只得再尋時機矣!”魯公姬申咬牙切齒附言道“論及此,若非陳軍怯陣而逃,我等或當郢都會首矣!更致許候姜新臣戰死,陳室罪無可恕,我當往而伐之,以正人心!”齊公姜小白輕笑道“戰場之上,殊死之爭,勝負乃常事也,以此問罪陳室,恐難令人信服!”魯公姬申當即不服道“陳強於許,許軍尚可御楚有時,何況勝許之陳軍也!對陣之時怯戰,便是罪過,即當軍法從事!”齊公姜小白嘆而無奈道“嗟呼!此乃聯軍,非汝魯家軍,許多事非軍法可顧也!總而言之,現下伐陳,尚不得名正言順,此事擱後再議,今日便就到此,諸君且回,不妨想想回軍途徑!”言訖,辭散眾人,獨自轉入府衙內堂。

是夜,大夫轅濤塗使至召陵,差人稍加打探,得知日間諸侯所議之事,便想以退兵路徑一事進諫,進而促使聯軍免經陳地退兵,想到自己一介使臣人微言輕,又念及陳鄭尚且交好,遂密見鄭大夫申且元,以期鄭室為己說話。

不過一個時辰,來到大夫申且元宿歇處,叩門請見。深更半夜,聞報陳使訪至,知其是為退兵一事而來,且看其有何說,由是更衣接見。

未過多時,二人會於客房,敘過見面禮,大夫申且元禮而請茶看座,隨之言道“陳使深夜到訪,不知所為何時事?”大夫轅濤塗謝道“楚軍已敗,聯軍將退,餘有一點想法,來日即將進諫齊候,不知當講否?特來與君一議!”聞言,大夫申且元輕笑請道“願聞高論!”大夫轅濤塗意味深長道“今已無戰,聯軍將退,我意師出於陳、鄭之間,國必甚病。若出於東方,觀兵於東夷,循海而歸,其可也!”大夫申且元少思回曰“陳使所謀甚善!”大夫轅濤塗悅道“大夫若附我議,來日進諫,可否奉承我言?”大夫申且元淺笑回道“那是當然!”言訖,禮送大夫轅濤塗出府,然其心中做出決斷,陳室懼齊問罪而排斥,鄭室需齊蔭護而親附,直當反其道而行。

及至次日,諸侯會聚謀事,大夫轅濤塗入堂上言,以昨夜之語告之。於齊公姜小白而言,眼下問罪陳室不到時機,經由何出還師並無差別,遂當堂許之。大夫申且元見狀,上言道“師老矣!若出於東方而遇敵,懼不可用也。若出於陳、鄭之間,共其資糧屝屨,其可也。齊候明察!”齊公姜小白聞言當即會意,顏轉不悅道“陳欲害我耶?來人,將其拿下!”大夫轅濤塗眼見得事請進展順利,使命或將達成之時,因之大夫申且元一語,而見情形斗轉急下,一時間錯愕無言,為之一眾甲士押下。齊公姜小白繼又言道“鄭臣申且元,窺察陳人不軌之心,功不可沒,賜採虎牢,以示嘉獎!”一語言罷,齊公姜小白旋即轉面望向鄭公姬踕,續言道“寡人僭權賜賞,鄭公可有異議乎?”見聞,鄭公姬踕拱手禮言道“豈敢豈敢,齊公賞罰分明,聯軍之福,諸侯之福也!”齊公姜小白微微頷首,繼而又直面眾人道“陳室心存不軌,欲置聯軍於險地,是與天下為敵,亟望諸侯隨我師出伐陳,慰勞天下,以正視聽!”眾諸侯齊而躬身受命,可謂皆大歡喜。

直是外患尚存,中原不寧,又見諸侯不平,內亂再生。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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