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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青雲轉過身，看到一個青年男人，頭髮花白的青年男人。
他身材中等，聲音沙啞而疲憊，眉目似有早衰的跡象，頭髮斑白了一半。
何曼伸手：“歡迎你，新人，我是何曼，這個基地是我一手打造的。”
何曼，不眠者組織的頭領竟是一個瘦小，英年早衰的男人。
李小先前講到他是帝國學院畢業的天才，世界第一駭客，以他無與倫比的才智為不眠者們提供庇護，免遭於夢魘的攻擊。
考慮到不眠者極為特殊的身份，何曼居然能接受完正當的高等教育，還是新城最好的帝國學院畢業，不得不說僅從這一點看，何曼就是個天才中的天才。
想象一下，導師讓你和同門晚上在實驗室加班的時候同門突然變喪屍，一口吃掉了實驗品……
想想就很可怕。
何曼：“你的事情李小跟我說了，你很有潛力。”
石青雲：“謝謝。”
何曼指著眼前的牆壁：“你知道這首詩嗎？”
Tiger，tiger，burning bright
In the forests of the night
石青雲心中默唸道。
一首英文詩，出自威廉·布萊克《天真與經驗之歌》——18世紀浪漫主義詩歌名作。
石青雲搖頭：“不知道。”
何曼輕聲笑了笑：“也是，人們確實沒有時間關注藝術。”
“這是200年前一位詩人寫下的，具體姓名已經不可考。”
“我們很喜歡，因此摘錄下來，作為不眠者組織的宣言。”
李小接過話，少女的目光中閃爍著仇恨的火焰。
“我們將如老虎一樣，遍體斑紋，如火烈烈。”
“早晚要將這森林，燒得一乾二淨！”
何曼“哈哈”笑了笑：“小小，你別一上來就講這麼沉重的話題，把新人嚇跑了。”
何曼歉意地看著石青雲：“別聽她胡說，我修建避難所，更多地是為了保護。”
李小不滿地鼓起嘴唇：“事在人為！難道我們一輩子都要躲在地下嗎？”
“憑什麼那些人享有專利，享受陽光與黑夜。”
“我的父母曾經死在我的面前，我等不及要把這個該死的世界砸個稀巴爛了！”
何曼：“欲速則不達，我們的力量還弱小，總要慢慢來麼……”
“小孩子……真是的。”
李小：“我可不小了，都成年了。”
何曼：“是是是。你快去休息吧。”
“晚上燉排骨給你吃。”
寵小孩的語氣，李小氣鼓鼓地離開了。
兩天後的day6
避難所的生活還是安逸的。
傍晚20：30，眾人圍坐在避難所的地下廣場。
何曼打趣道：“小小，你一個勁兒地往石青雲碗裡夾菜，是想撐死他嗎？”
李小臉一紅，隨即惡狠狠道：“怎麼，你吃醋了？”
石青雲笑了笑：“非常感謝各位的收留，這兩天我過得很開心。”
何曼：“開心就好。”
“為每個不眠者提供庇護，這就是我努力的初衷。”
“要是全世界的不眠者都來這裡該多好。”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石青雲是很佩服何曼的。一個純粹的人，高尚的人，脫離了低階趣味的人。
李小：“是啊，這樣我們的力量就能壯大很多，可以殺死牛騰那個竊取全人類的混賬！”
李小的言論引起了不小的共鳴。不眠者無不對牛騰恨之入骨，理應如此。
何曼無奈地搖了搖頭：“吃飯時別說這些，真是的。”
“我們得一步一步來。”
何曼語氣悠遠，神態疲憊。
石青雲不說話，低頭幹著飯。
明天就要離開了，與我無瓜。
李小和何曼激烈地爭吵了起來，雙方各有人支援，吵得臉紅脖子粗。
“石青雲，你站哪邊？”
我？我將提供幫助……以外的
“砰！”
燈光暗了下去，人群中起了小小的騷亂。
爭吵被迫中止。
何曼：“不要慌，跳閘了，去個人看看！”
何曼的威信立刻壓制住了恐慌。
“時候不早了，等來電了就回去休息吧。”
避難所垂落在在大廳的巨幅投影亮起了微弱的光芒。
石青雲面色一沉，瞥見一旁茫然的李小和困惑的何曼。
不好的預感自內心升騰。
黎明之前最黑暗，也許主神要給自己來一波大的了。
畢竟男主角，是不可以躺平的。
前兩天的安逸生活只當是過場戲吧，媽的。
巨幅投影亮起，驅散了避難所的黑暗，人們茫然地看著投影上出現的中年男人。
黑西裝，平頭，小個子。
神態端莊，面容堅毅，自信。
此刻搖晃著紅酒杯，微笑看向眾人。
李小的目光一下子變得赤紅，石青雲聽見她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鐵鏽味瀰漫在空氣中。
“牛——騰——”
李小充斥著恨意的聲音不大，卻在人群中引起了不小的騷亂。
牛騰。
西涼集團的掌門人，這個世界真正的掌控者。
凌駕於各國政要，各大家族之上的人物。
活了超過200年。
竊取全人類的罪人。
重重頭銜加諸於投影裡那個矮小的，嘴角掀起柔和微笑的男人身上。
仇恨。
畏懼。
好奇。
嚮往。
恐慌。
“諸位晚上好。”
石青雲注意到，何曼渾身一顫，低下了頭……
牛騰的話語拉回了石青雲的視線。
“想必諸位都沒有見過我，我叫牛騰，西涼集團的掌舵者。”
“是你們所怨恨的人。”
“是那個剝奪了你們黑夜的人。”
“200年前，秦帝遜位，九州一片紛亂。”
“我以微末之資從塵埃崛起，進軍實業，期以救國。”
“二十年後，西涼集團已經成為一方巨擘，然而我力排眾議，將西涼集團引入生物科技的研究中。”
“那時各國政要和科學家都憂心於其中可能的倫·理問題，對此態度保守，反而更傾向於發展人工智慧。”
“但我不信機械。”
“每個人的身體都是獨一無二的，冰冷而千篇一律的電腦，怎麼能真正替代你呢？”
“人，是有溫度的。”
牛騰的聲音寬厚，溫和。
“然而我已知天命之年，身體日益衰弱，我的時間不多了。”
“我對神靈祈禱，我想要永生。”
“神靈眷顧了我。”
“於夢中，我看見星河崩殂，兩塊流光溢彩的石頭飛入我懷中。”
“我醒來時，手握一大一小兩塊石頭。”
“這兩塊屍體蘊含著極其龐大的生命能量，而較小的子石又會源源不斷地吸收較大的母石發出的能量。”
“子石被我用來研製出了生命之光藥劑。”
“我是第一個實驗者，以自己的生命享受到了延壽的紅利。”
“本著商人的無私奉獻精神，我分享了這個產品。”
“政要，鉅富，將軍……這些一方巨擘的存在為了買到我的產品擠得頭破血流。”
“依靠生命之光藥劑，我建立了一個牢不可破的聯盟。”
“共享資訊，技術，資金。”
“元件自衛勢力。”
“我們不再是商人，而逐漸成為世界新的主宰者。”
“又過了幾十年。”
“我和我的夥伴們對世界的掌控愈發深刻——天賜我們英才，配上長久的壽命，我們就是人間之神！”
“當時，社會動盪，人人自危。那些不肯努力的底層人竟然將一切的罪魁禍首指向我們。”
“我批評他們不夠努力。”
“他們卻指責我們掌握了太多財富，把持了階級壁壘，堵塞了上升通道。”
“民變紛起，各國統治者束手無策，他們將目光投向了曾經給他們帶來了奇蹟的我。”
“我說‘那就把我們擁有的，賜予給他們’。”
“我的提議當然遭到了激烈反對，但我不在乎。”
“我是個心懷天下的人，因此力排眾議，製造了生命之光藥劑B型——用的是那塊母石。”
“分發給全人類。”
“藥劑提升了他們的身體素質，並剝除了無意義的黑夜。”
“黑夜是詩性，是靈感，是我們的專利。”
“勞動者不需要黑夜。”
“從此以後疾病減少了，貧窮消逝了。”
“他們也不鬧了。”
“永遠不會再鬧了。”
石青雲的雙眸閃過無比憤怒的情緒。
“竊鉤者誅，竊國者侯。”
“這傢伙竊取了全人類！”
“全人類流逝的夜晚，進入了這傢伙的生命裡。”
“他已經活了200年，他將繼續活更多的200年！”
牛騰又開口了，這次語氣有些蕭索。
“即便有生命之光藥劑，我的老朋友們還是依次離我而去。”
“我這個孤獨的老人很傷心。”
“人一上了年紀，就容易心軟，即便是我也不例外。”
“儘管我為全人類的福祉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但我依然想以我微薄的力量，為全人類再爭取一些什麼。”
石青雲望著大銀幕上造作的身影有些作嘔。
不眠者們大多不為所動，目光凜然又帶著畏懼。
“我想，人不是畜生，偶爾也需要休息。”
“所以，我今天為公民們放了一天假——當然，只在南城試點舉行。”
“公民們可以自由地去圖書館，動物園，博物館，去我為他們修建的公共設施。”
“這是屬於我的，也是屬於他們的！”
牛騰舉杯，雙臂抬起，將血紅的酒液揮灑而出，露出諱莫如深的笑意。
“當然，也是屬於在座的你們的。”
李小終於忍不住了，不顧何曼的阻攔，一腔怒火對準了大銀幕上陶醉的牛騰。
“少在這裡惺惺作態！”
“我們這裡人人都與你有血海深仇，你這個滔天竊賊！”
李小點了一把火。
不眠者們的目光變得危險了起來。
“沒錯！”
“你就是人類最大的毒瘤！”
“死吧！”
有人把尖刀擲出，巨幅投影被撕成兩半，銀幕上牛騰的臉裂開，笑得無比燦爛。
“我還以為……你們願意與我共享這個世界呢。”
“真是可惜。”
李小：“不眠者不會忘記血海深仇！”
牛騰搖了搖頭：“那就幫他們忘記吧。”
顯然這句話不是對李小說的。
李小：“夢魘的成員不算多，沒什麼好怕的！”
“我們這位新人曾經就獨力殺死過兩名夢魘。”
“去武器庫！”
地下避難所的燈再次亮起來，此刻的不眠者們人人配槍，煞氣撲鼻。
儘管沒有生命之光藥劑的加成或者合乎正規的訓練。
但，憤怒也能殺死人。
白熾燈打在地上，如同煌煌的太陽閃爍著復仇的火光。
Tiger，tiger，burning bright
In the forests of the night！
繼續閃耀吧，老虎！
只是……
石青雲皺著眉頭，將目光投向牆上的鐘擺。
淡淡的不安籠罩了他。
“來的真的是夢魘麼？”
何曼聽到了石青雲的絮語，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一種可能性。
“千萬……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