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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瓊北！”
陳瓊南衝進來雙臂牢牢護住陳瓊北。
沒人注意陳瓊南站在門口看了多久，聽到多少。眼下屋裡亂作一團，還有一具屍體橫躺在喜床上，陳溯光怕嚇到他，叫陳辭鏡哄他出去。
陳瓊南不肯，“爹，荷雨是我八抬大轎迎過門的妻，娘說，她將是這個世界上和我最親近，要和我相伴到老的人，現在她死了，我想知道是誰害了她。”
陳溯光緩和下聲音，耐心地勸他，“等爹抓到兇手會告訴你的，聽話，和姑姑出去。”
陳瓊南依舊緊緊抱著陳瓊北，和陳溯光說：“不會是瓊北的，瓊北最乖了，不要欺負他。”
可此等情形落在陳瓊北眼裡，急切為自己申辯的人突然鬆開了抓住陳辭鏡的手，佝僂下腰背，盯著地面呵呵地笑出了聲，“就是我。”
“瓊北，你說什麼！”陸清如不可置信，“你再說一遍！”
“我說…”陳瓊北合上雙眼，不去看陸清如震驚痛心的臉，“就是我。”
陳瓊南抓住陳瓊北的胳膊，瞪大眼睛焦急又慌亂，“瓊北你胡說什麼呢？”
陳瓊北轉過頭一錯不錯地盯住陳瓊南的眼睛，“我沒有胡說，如珮說的都是實情。這都是因為你！”
他一把推開陳瓊南，陳瓊南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地。
下一瞬間，陳瓊北迎面撞上陳溯光暴怒下的一耳光。
“孽子！”
“這都是你們逼的！”陳瓊北聲嘶力竭，字字啼血，“爹！你打過大哥嗎？你打過他嗎！從小到大，你們都偏心這個傻子，全家都哄著他，圍著他轉，就因為他是我大哥，就因為他心智永遠只有八歲，我就應該一直讓著他照顧他嗎！那我呢！我呢！！！”
陳瓊南傻在地上。
陳溯光氣急，指著陳瓊北的手連連顫抖，“你在這個家，誰苛待你了嗎！你吃穿用度，哪樣不是和瓊南一樣！”
“是啊，都一樣。”陳瓊北悽然笑道：“幼時，我們在一起練武，我明明學得比他快，但我只能停下來等他，等他學會。我三兩日就能學會的東西，他要十幾日才能會，他明明什麼都做不好，習武不如我，讀書不如我，我明明比他有天分，但爹永遠只誇他，對我卻事事嚴苛。”
聽得次子的控訴，陸清如哭得不能自已，“瓊北，你心裡是這麼想的？這麼多年，你心裡一直在怪爹孃？”
“不止你們，還有姑姑。”陳瓊北冷靜下來，歪頭看了一眼陳辭鏡，轉回頭，語氣平靜，眼底最後一絲波瀾也褪去。
“我七歲的時候，大哥跑樹上玩，我在下面，被姑姑看到了，姑姑問我為什麼不和大哥一起，我說我怕大哥摔下來，我在下面接著大哥。後來，姑姑就去和娘說，讓娘多關心關心我，她還說我平時練功，不懂的地方可以去問她，我好高興，我覺得姑姑是最疼我的。”
一滴渾濁的淚從他左眼不受控制地滑落。
“可姑姑啊，你總不在家，你和魔教的大魔頭謝鶴樓糾纏不清，匆匆來去，根本沒時間管我。你明明都發現了，你明明承諾了。為什麼不管我。”
“你懷了謝鶴樓的孩子，等親生的孩子出生，你是不是就再也不會管我了，你是不是要把自己所有的功法都傳給自己的孩子？”陳瓊北微微一笑，“所以，我買通穩婆，讓她騙你說孩子是死胎，其實，我把他扔去亂葬崗了。”
屋裡的江湖賓客倒吸一口涼氣，紛紛望向陳辭鏡，須臾，從陳辭鏡身上不約而同地移向毫無愧色的陳瓊北。
陳辭鏡產子的時候，這陳小公子才九歲啊。
一個孩子，竟然做的出這樣的事。
陳辭鏡站立不穩，身子一晃險些摔倒。
顧榆桉殺意乍現，一步踏出被陳辭鏡眼疾手快地抓住手腕。緊緊地抓著，瘦削的骨骼凸起，指腹深深地陷進肉裡，藉著寬大袍袖的遮擋沒有人發覺這一方私下裡的暗潮洶湧。
“瓊北你瘋了？”陳瓊南竟好像從來不認識陳瓊北似的，抓著陳瓊北的肩膀搖晃，簡直難以置信，“那是我們的弟弟啊，他會一點點長大，陪我們一起玩…”
陳瓊北嗤笑，“說你傻你還真傻，除了我，誰願意和你個傻子玩？那小崽子要是長大了，誰還看得見我們？笑蒼生陳辭鏡的親生兒子和侄子能一樣嗎，她有了自己兒子，她的功法會給我們嗎？”
陳瓊北搖頭，“不是這樣的。”
“好了。”陳辭鏡閉了閉眼，沉聲打斷他們，“我不想再追究往事，瓊北，你只說今日之事，是否是你所為？”
“不是。”陳瓊北道：“我只給過如珮一份砒霜。”
陳辭鏡點點頭，陳瓊北能想到給如珮最普通的砒霜，想必也不會再下精貴稀罕的白骨之毒。
“敢問藥王，你可知這白骨之毒出自何地？”
她著一襲素雅的杏色長裙，長身玉立，冷眼俯視一切，恍然未有這五年磋磨，仍是當年的笑蒼生陳二掌門，一開口自然而然地成為全屋人的焦點。
藥王一拱手，粗嚨啞嗓地：“據老朽所知，此毒出自白骨門。”
“白骨門？”眾人面面相覷，不知是偏居於哪一隅的小門小派。
號稱江湖百曉生的陸離自覺從人群裡挪蹭出來，“這白骨門的前身諸位一聽便知，就是魔教麾下的百毒谷。”
說的這兒，陸離下意識地朝陳辭鏡那邊瞟一眼，對上陳辭鏡的視線，陸離迅速轉開目光，輕咳一聲，“魔教潰散後，百毒谷一分為二，為白骨門和現今的驚魂門。白骨門位在西南，所居之地生長著一種白骨草，有劇毒，見血封喉，死者會在三日之內腐蝕掉全身皮肉，只剩一架白骨。”
顧榆桉又連連咳嗽兩聲，臉色在紅燈喜燭的映襯下依舊不見血色。
陳辭鏡偏頭看過去。
顧榆桉眸色發冷，暗自從陳辭鏡手裡掙脫出自己的手腕，橫跨一步遠離陳辭鏡，冷哼一聲。
陳辭鏡無奈，好聲好氣地問他，“顧公子是不是有什麼發現？”
顧榆桉背手站著裝聾，不理她也不吭聲。
陸清如抹著眼淚朝向顧榆桉，“顧公子有發現不對之處嗎？”
顧榆桉才淡淡地說：“這具屍體不是顧荷雨。”他勾著一邊嘴角斜睨陳辭鏡，“陳二掌門眼力一般啊，這等拙劣的技法陳二掌門行走江湖多年，竟看不出嗎？”
顧公子不言則已，一言牽連滿屋江湖人。
眼拙的陳二掌門走到床邊彎下腰，在屍體的臉上細細摩挲，試圖找到覆在人臉之上的假皮，手指由下巴摸到頸後，輕輕一撕，顧荷雨的臉整個脫落，露出這具屍身的廬山真面目。
看得出是個和顧荷雨年齡相仿的清秀姑娘。
陳溯光當即吩咐八月派的下屬去徹查此人身份。
“不必查了，我認得。”顧榆桉按了按太陽穴，眉宇間繚繞著揮之不去的煩躁。
臭脾氣。
一直關注他的陳辭鏡漫上一點點笑意，被顧榆桉餘光瞧見。
此女名喚招男，樺陽城外李家村人，兩個月前被爹孃用一塊下了藥的點心迷暈賣去怡春院，從青樓奮力出逃時撞上上街買首飾的顧荷雨，被顧荷雨帶回府裡做了丫鬟。
顧榆桉派人去查過。
招男祖上代代為農，甚至極少走出趙家村，家底清白，顧荷雨會遇見她確實是意外。
現在看來，遇見是意外，顧荷雨的一時善心卻並非只是滿足她高高在上施捨的欲｜望，而是有所圖謀。
陳辭鏡和顧榆桉連夜回顧府，在顧家後院的小門正堵上頂著招男的臉自以為夜深人靜準備出逃的顧荷雨。
顧榆桉倚著門臉色沉得能滴出水。
顧荷雨顯然也沒想到顧榆桉會突然去而復返，她本就畏懼顧榆桉，更加做賊心虛，已然方寸大亂。
陳辭鏡又掛上她那副溫溫潤潤的笑意，“顧小姐去哪啊？”
“廢話真多。”顧榆桉冷嗤一聲，兩步上前，一把鉗住顧荷雨兩隻手按在身後，一手粗暴地撕下顧荷雨臉上的偽裝，手掌驟然收緊，細白的脖子像是一掐就斷。
顧荷雨在他掌中徒勞無力地掙扎著，臉色漲紅，艱難地從外汲取呼吸，喉嚨裡溢位一聲微弱的求饒，“哥，哥饒命…”
顧榆桉丟髒東西般甩開顧荷雨，屈腿蹲在狼狽伏地喘氣的顧荷雨身旁，“你把招男偽裝成你，有什麼目的？”
“我…”顧荷雨面對動了怒的顧榆桉，一面本能地害怕，一面猶猶豫豫，不願坦言真相。
顧榆桉從腰間抽出匕首，匕首出鞘的寒光映亮一雙冷清清的眼睛，冷喝聲：”說！”
看著月色下滿身陰鷙宛如地獄裡玉面修羅的顧榆桉，顧荷雨瑟縮成一團，忙不迭地連連道：“我說，我說。”
今年三月初，顧荷雨邂逅江湖男子，一見鍾情，繼而私定終身，相約一起浪跡江湖。
“那天遇見招男，我突然想到可以找個體型與我相似的人易容成我的樣子，但長此以往，哥哥一定會發覺，所以想到嫁去陳府，陳家那個傻子一定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