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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宣夏心裡的鬱悶表現到了臉上,一直在旁邊做旁觀的那位鍾叔語帶著笑意解圍:“我們少爺資歷淺,確實當不了觀主。”
宣夏朝鐘叔看過去,吸引她的不是“資歷”兩字,而是他喊了“少爺”兩字。
秦道長果然是富二代出家麼?
帶保鏢的富二代,一定很富,確實有瞧不上工資的資本。
鍾叔卻是誤解了宣夏看過來的眼神,跟著又說:“就算我們少爺同意,這裡的道教協會也不能同意。”
這裡頭還有協會的事吶?
宣夏雖然做過功課,但自知了解的都是皮毛,可能確實都不如說話的這位鍾叔多。
既然秦道長和鍾叔都說不行,那宣夏也不會再莽撞強求。
室內隨之沉默下來,有要冷場的嫌疑。
好在沒有真的冷場,因為後院忽然竄出一道喊叫,隨即喊叫聲密集起來。
“鍾爺爺,鍾爺爺……”連環炮一樣的喊叫聲一路從後院門口持續輸送到廚房門口。
宣夏看見了桶狀連環炮,不是,是個胖墩墩的半大小子。
小胖墩跑的氣喘吁吁,剛要開口,結果看見正打量他的宣夏,剛張開的嘴閉了一下,下一秒用略帶扭捏的聲音說:“鍾爺爺,你們休息好了沒啊?我在前面快要忙死了。”
頓了下,又哼唧道:“農大那幾個常來的女學生又來了,纏著我問秦道長上哪去了。”說完,頗為幽怨地掃了秦道長方向一眼。
鍾叔站起身,笑呵呵地說:“抱歉抱歉,讓小杰你辛苦了。”
“嗐,沒事兒。”小胖墩小大人樣的擺擺手,“你們要是還沒好,我還能堅持一會。”
秦道長對鍾叔四人示意:“你們出去忙吧。”
鍾叔“噯”了聲,又轉頭對宣夏笑了笑,領著三個人出去了。
後院裡傳來小胖墩的問話聲:“鍾爺爺,那個就是宣老爺爺的曾孫女是吧?”
而後是鍾叔的回應:“是的。我們小杰有長進了,這次沒喊錯。”
小胖墩不服氣的哼了聲,接著又說了什麼,但因為走遠了,也因為聲音放小了,廚房裡的人聽不清。
然後宣夏就聽方律師說:“那是馬路對面,那家景區超市家的孩子,宣老先生在時,鄰里關係都很好,所以那家孩子不時會來幫幫忙。”
“哦。”宣夏點點頭,她下游覽車的時候確實瞥見過超市。
說是馬路對面,但因為長生觀門前還有一方廣場,其實和超市相距挺遠。
“宣小姐。”秦道長喊她,“如果宣小姐願意,我可以繼續住觀,打理觀裡事務直到宣小姐找到新觀主。”
宣夏眼睛一亮。
這正是她想要的結果,秦道長這人還真怪好的咧。
“那真是太謝謝秦道長了。”宣夏真誠地道謝。
秦道長說:“不用客氣,也是我應該的。”
然後秦道長將儲物盒交給了宣夏,裡面放的是長生觀的公章,以及存摺卡。
這是正式交接了。
宣夏想了想,又把東西還給他:“我不在本市,東西放我這裡不方便。還是繼續由秦道長保管吧。”
秦道長垂眸看著儲物盒幾秒,隨後欣然接回,點頭說:“好,那就暫時由我保管,等新觀主上任後再交還。”
***
宣夏和秦道長交接完,互相交換聯絡方式的時候,方律師接了通電話,然後抱歉的說有別的公事,要先走一步。
走前沒忘問宣夏今晚怎麼安排,是要趕回江市,還是留在本市。
宣夏回答說:“我今晚要去燕京。”
方律師“啊”了聲,“是幾點的飛機,需要我送你去機場嗎?”
宣夏謝絕了他的好意,不過方律師也提醒了她,她該訂票了。
方律師是真有公事,沒再耽擱,向兩人道了聲別後匆匆離去,然後留下兩個人大眼對小眼。
宣夏並不是自來熟的人,除了交接道觀的事宜外,也實在沒別的話題能和一個剛認識的陌生人說,只好說:“我想再去太爺爺的臥室看看。”
秦道長點點頭:“你請便。我也要去前面看一看。”
那可真是太好了。
兩人一起離開廚房,一個往院門口去,一個往正中間的臥室走。
宣夏一隻腳剛踏入她太爺爺的臥室,前面的秦道長想到什麼,停下了行經的輪椅,轉回頭說:“等下讓鍾叔送宣小姐去機場。”
“不用了。”宣夏想也不想拒絕,她一點也不想麻煩他們。
但秦道長卻留下一句“沒關係”,然後就走了。
有點像要強買強賣的意思。
宣夏無語了下,心想幸好自己說去太爺爺房間看看只是為了訂機票,等下訂完票就走。
臥室的窗邊正是宣老太爺的書桌,宣夏就坐在桌邊訂好了晚上的機票。
挑的航班是晚上十點多,一來是今天寧州去燕京的航班還沒幾趟,二來是這趟航班票價最便宜。好在寧州到燕京的航程不遠,一個多小時。
隨後宣夏又查詢了下從這裡到機場的所需時間,在網上定了專車送機服務,以及到燕京後的接機服務和酒店。
安排完,時間尚早,宣夏又撿起了剛才離開時隨手放在桌上的筆記本,繼續翻閱。
隨後她發現,詭譎精彩的故事不止之前看的那一篇。
不知不覺宣夏就沉迷了進去,最後還是被送機專車的簡訊給驚醒,這才發現她該走了。
她也不客氣,拿上手裡沒看完的,又去書架上挑了三本,全部裝入隨身帶的包裡,回頭打發時間用。
回到道觀前院,宣夏沒見到秦道長的身影,連幾個保鏢也沒看見,道觀裡的遊客幾乎也空了,只餘一個鐘叔從一旁走出來。
她便就和鍾叔道別。
鍾叔說:“少爺交代過我的,我送宣小姐去機場。”
“不用,我叫了送機服務,車已經來了。”宣夏揮揮手,不等鍾叔再說什麼,先走了。
才走出道觀沒幾步,迎面撞上小跑步過來的小胖墩。
小胖墩看了她眼,就在快要越過她的時候緩了腳步,問:“你幹什麼去啊?”
宣夏看他,這小胖墩可真是個自來熟呢。
“回去了,拜拜。”
小胖墩一歪腦袋,“那你怎麼往這邊走呢?應該往那邊走啊。”他抬手指她背對的方向。
宣夏:“?”
“景區出口是那條路。”小胖墩的聲音傳來,“跟入口不是同一條。”
宣夏:“……”
然後她看見了指示路牌,出口指引的位置還真是小胖墩指的方向。
小胖墩接著說:“景區5點半關閉,遊覽車已經下班了,你要快點走啦,要不然你今晚要睡景區裡了。”
5點半?宣夏下意識看了眼手機,已經過5點了。
這景區怎麼回事啊!
她也顧不了多問問題了,跟小胖墩道了聲“謝謝”,轉身跟著指引路牌走。
小胖墩還在她身後問:“要不我送你吧?”
宣夏頭也不回地擺擺手,她不確定小胖墩能走多快。
順著路引找出口的時候,宣夏終於回味過來,為什麼出來的時候道觀裡已經沒了遊客,原來是時間臨近景區關閉。
看見前方還有遊客在往出口走,宣夏心情好了些,這時候要做的就是趕緊聯絡專車司機,她之前定的上車位置是景區門口,眼下得改到出口才行。
她忙著定位、聯絡司機,沒有過多去關注前方出景區的遊客,等到她想起來關注時,她發現遠處沒人了,她走岔了路。
為什麼這麼肯定呢?
因為再往前走十來步,她就要走進池塘裡去了。
捏著手機,宣夏往四周看,景緻肯定是陌生的,但看起來也不像在景區裡,前方是一方滿是浮萍的池塘,左手邊是綠油油的稻田,遠處是墨青色的山。
至於身後,沒有路,只有半人那麼高的雜生荒草。
那麼她是怎麼眼瞎的走過來的?
宣夏舉起手機放到眼前,看到手機訊號都沒有時,竟然絲毫不覺意外。
就在這時,宣夏突然聽到了“咕嚕”一聲。
像魚吐泡泡的聲音。
宣夏保持著舉手機的姿勢,眼尾餘光瞥向池塘。
可惜一隻泡泡對於偌大一方池塘而言,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些。
但如果要是再多冒出幾隻,那就不一樣了。
一聲“咕嚕”,兩聲“咕嚕”,三聲“咕嚕”……
池塘就像是煮開的水,又像是一池起了化學反應的試劑似的,開始爭相冒出水泡。
同時,宣夏發現天色也跟著起了變化,原本天邊斜陽投射的是淺淡的橘色調,可隨著池水翻騰,天上那輪斜陽也像被煮開了一樣,真正變成了“殘陽如血”。
咕嚕聲喧囂不止,像下一秒就爆發著炸出來。宣夏的反應就是後退,遠離那片池塘。
一連退了十來步,直到後腳跟抵上了一個硬物。
宣夏朝後看,發現抵住她退路的是一座傾倒的石像。
那是一座人物雕像,但雕刻的並不十分精細,有點像是漢代的雕刻手法。
雕像寬度直達她膝彎處,一雙眼睛跟條線似的,呈笑眼狀,可宣夏越看越覺得,那雙眼似乎也在回視著她。
到此,不知道幾人會嚇瘋,宣夏也不是膽子大的人,要說怕確實是怕的,但除了單純的怕之外,她腦中還竄出了別的。
比如,她太爺爺筆記中怪力亂神的故事。再比如,怪力亂神大多伴隨著害人。
可問題是她不想被害!
經歷過夢裡一遍又一遍的死亡已經夠夠的,好不容易她沒遵照夢裡的情節,做出了調整,未來想必是也能是美好的。
現在要是有什麼東西跳出來對她說“拿你狗命來”,宣夏自認能比那什麼東西還不是東西。
此漲彼消的,有了這份覺悟後,害怕這種情緒反而降低到微不足道了。
心神一定,宣夏倏然發現,剛才作妖的池塘已經不再翻騰冒水泡,恢復成了一開始波瀾不興的模樣。
彷彿剛才的都是幻覺。
不過說到幻覺,宣夏感受到後脖頸有一股涼風襲過。
就像是有人故意對著你後頸吹氣,不同的是,這口氣涼的叫人汗毛直豎。
宣夏攥了拳。
大約是宣夏沒有任何作為,過了幾秒,又一股涼風襲來。
這一回,不僅僅是往她後頸吹風,陰涼的冷風還灌進了她耳朵,令她耳朵一癢,心裡跟著泛起毛躁。
宣夏心說這是在挑戰我的底線麼?
腦中同時想起了一段口訣,“知常曰明,道在四方,道照四方,無所不應”,那是她太爺爺筆記裡最常出現的一段話,至少她看的幾篇裡都有。
按她太爺爺筆記裡的解釋,這是段驅散迷幻的口訣,也能使人氣清神明。
此時場景詭詭怪怪,宣夏哪還管得了她太爺爺筆記裡是寫小說還是寫真的,直接跟著低喃了一遍。
沒想到,這口訣好像真的有用。
後脖頸的陰涼消散無蹤,也不再有風吹來,就連天上那片血紅色的斜陽也變正常了幾分。
但過了幾秒,平靜的池塘又起了漣漪。
隨著漣漪泛起,空曠的場景裡忽然有人在用咿咿呀呀的戲腔說話。
“神明最無情……”
“數你也薄情……”
“盼你來,卻又來教我什麼斷舍離……”
一句句,全繞在宣夏耳邊,像開了360°立體環繞聲。
戲腔最後伴著“嘩啦”一聲,水面破開,一道身影從水裡躍然而出。
宣夏心裡已經預料到可能要有什麼從池塘裡出來,但真當躍出個人來,還是不免被嚇了一跳。
幸好她忍住了,沒叫出聲,除了眉毛高高挑了下,表情還算淡定。
從身形和服飾可以判斷,出水的是個女人。穿著一身素白的古裝長裙,頭髮散著。
因為低垂著頭的緣故,看不清五官。
那女人先以一個詭異的姿勢出水後,又像吊著威亞似的一段段直直上升,直到離開池塘水面有一個成人高度的距離才停住。
然後那披頭散髮的女人猛地一下抬頭,漆黑的眼直直射向宣夏。
宣夏猛地深吸一口氣,這人沒有眼白的!腦中卻在不合時宜的想:真扯淡,她身上怎麼可能一片浮萍都沒沾。
就在這麼不合時宜的開著小差的時候,那女人開口了。
“不是他。是他喚你來見我?他為什麼不來?”聲音如泣如訴的,好在不是調子拉的老長的戲腔。
宣夏不想問,也不想知道“他是誰”,順勢就說:“那我走。”
要不是身後有那樽倒地的石像攔著路,她真的會走。
女人:“……”
過了一秒。
女人水袖一抖,在半空中劃出一道袖浪,剛才中斷的戲腔又來了。
“你教我敬神明,神明卻無情,要你我生別離……”
“我只見那高臺,坐神明,卻不見你……”
“……”
咿咿呀呀的腔調或高或低,好在是讓宣夏聽明白了怎麼一回事。
概括來講,就是這女人和一個男人好過,後來那男人侍奉神明去了,就和她分了手,但她放不下,日日等著男人回來,或許還去找過,但她等不到,也見不到,怨念便跟著日生夜長,不恨男人恨神明。
事情聽明白了,但宣夏不明白,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裡。
她和這個女人,或者男人有關嗎?還是單純倒黴被抓了壯丁。
要在這三個選項裡選,她不免又想到她太爺爺。
出家當道士符不符合這女人的故事情境?
但再一想,覺得不對。據說她太爺爺是在太奶奶去世後才正式為道,那就不可能有什麼生別離,也不可能有什麼等男人的歸期。
想通這一層後,宣夏鬆了口氣。
再看那女人,宣夏心想著該做點什麼。要不,翻翻她帶出來的那幾本筆記本,看看有沒有相似的情況,以及可以用的口訣。就像剛才那句。
想到剛才那句的效果,宣夏下意識地又念一遍:“知常曰明,道在四方,道照四方,無所不應。”
同時,另有一道聲音跟著她的念詞一起響起:“昭昭其有,冥冥其無,兇穢消散。”
宣夏下意識循聲看過去,就見本來擋住她路的石像沒了,來時路重現,並且還多了個坐輪椅的人。
見到那架輪椅那個人,宣夏心情瞬間輕盈起來。
雖然不熟,但好歹認識。
終於不用她一個人面對那個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