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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羲珩輕聲咳嗽起來，她揉了揉太陽穴的位置，在床上靜了一會兒。
昨晚，她什麼時候回來的來著?
她在腦海中冥想著，她怎麼記得，昨晚 她看到了李長燁。她閉上了眼，腦中閃過一幕幕畫面，她耍酒瘋的，羲珩有些頭疼地捏了捏眉心的位置，嘆息一聲，又靠倒在床上。
珠簾在她眼中輕微浮動著，她的眼中浮現淡淡的憂慮，她微不可察地扯了扯嘴角，便闔上了眼睛。
夜色浮動，殿內的幾個侍從安靜地站立著，書頁翻動的聲音在殿內尤為清晰。
羲珩坐在桌前正翻著閒書，便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她已經知道了來人是誰，便繼續看著手中的閒聞軼事。
李長燁走到桌前，見她依舊若無其事地看書，眉心微皺，卻只是坐在一旁，偏頭看著她。
他的目光實在太過強烈，讓她有些難以忽略，她在同一頁上停頓半晌，終於抬起頭來看著對面目光灼灼的人，無奈道，“陛下何事?”
“整個皇宮都是我的，我想在哪裡便在哪裡。”李長燁語氣頗惡劣道。
羲珩看著他理所當然的表情，決定不再多嘴，便低頭，繼續翻動著手中的書頁。
燭光映照出她清晰流暢的下頜角，細膩地側臉，撲閃撲閃的眼睫，看到她小巧精緻的耳垂，光滑的側脖頸，他無意識吞了一口口水，突然感覺莫名有些燥熱。
李長燁倒了一杯茶送入口中，視線卻依舊直直地盯著對面人的朦朧絕美的側顏，他的薄唇輾轉在茶杯口，慢慢淺酌著抿著茶水，彷彿唇下是想象中細膩的肌膚。
“吧嗒——”一聲，書頁被合上，羲珩看著對面一盞茶喝了半晌的人，問道，“李長燁，你還喜歡我嗎?”
不是詢問，只是平靜地說出了心中所想。
“咳咳——”他被茶水嗆了一口，然後把茶杯放到一邊，掩飾心底的慌亂，然後茶杯一個沒放穩，轉了一個圈便滾到了地上，碎了一地。
沉默，彷彿停滯了一般。
李長燁輕呵一聲，面色恢復冷峻，“羲珩，你別太自以為是了，這天下那麼多女人，我要什麼樣的找不到，何必浪費感情在你這樣的人身上。”
她沒有回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他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然後轉向了一邊。垂在側身的手，緊握成拳。
氣氛再次陷入冷凝。
“李長燁，我想做皇后。”羲珩再次出聲。
只是，一句簡單的話，卻讓他的心驀然不受控制起來。他轉過身，好像想到了什麼，看著面前大言不慚的人，突然感覺有些可笑起來，“羲珩，你以為事到如今，我還會受你的欺騙嗎？”
他一步步走近她，低頭深深地望進她的眼睛，聲音依舊冷酷，“我要娶的人，自然是這天底下獨一無二的女子，是我放入心底真心疼愛的女子，是真心待我不曾欺我騙我的女子。”
他頓了一下，面上泛起諷意，笑得有些殘忍，“而你羲珩，不配。”
他扔下這樣一句話，然後轉身離開，殿外風雪忽至，阿四匆匆開啟傘為他撐上。李長燁止住了阿四的動作，再次回首看了一眼紫宸殿，轉身走入了風雪中。
風雪漸冷，連著那顆剛剛燥熱的心，也一同冷卻下來。
羲珩蹲在地上，撿著那些碎裂四散的茶杯碎片，鋒利的碎片刺入了她的指尖，隱隱作痛，她的眼中有些微微的失落，低頭看著那些碎片，“不配了麼?”
可是，她沒有辦法了。
接下來的三個月，她再沒有見過他，窗外紅梅已落，其他樹端開始抽出綠意，一切都像是翻開了過往。紫宸殿一如往常的安靜，而她，也只是比曾經自由了一些。
突然，急促的腳步聲打亂了這份寧靜，羲珩看著在外面排列整齊開來的侍女侍從，只見她們一個個依次向殿中走去，把掛著紅綢的箱子一箱箱抬到了她面前，幾個宮女跪到她面前，“見過大祭司，陛下吩咐奴才們為大祭司寬衣，鳳袍如果不合身，尚衣宮會立刻重新改制。”
“是啊大祭司，還有這些都是陛下賞賜的貴重物品，奴才們待會兒就會好好裝扮這紫宸殿，一定讓大祭司喜歡。”一個為首的太監笑呵呵地指著那幾十箱東西說道。
羲珩走了過去，指腹摩挲著精緻華美的大紅鳳袍，心中驚訝，更多的是酸澀。
嘴硬心軟。
她的眼眶有些微潤，只是被極力控制住了。
“先放下吧。”她吩咐道，“你們也先出去吧。”
那些人面面相覷，卻不敢多言，依次退了出去。
羲珩坐在桌前，看著桌上疊放整齊的鳳袍，苦澀一笑，眼中浮起愧疚和一閃而過的決絕。
議政殿中，幾個摺子被重重摔在地上，底下跪了一堆大臣，李長燁掃視著底下眾人，不怒自威。
氣氛降至冰點。
“立後乃是孤的家事，眾愛卿不必再多言。”李長燁低沉出聲，帶著濃濃的不悅和殺伐之意。
“陛下三思啊——”御史大夫陳仲跪在地上大呼，“陛下，立後關乎國本，皇后母儀天下，必定是德才出眾的人選，先不說羲珩乃我朝前任大祭司，不可與皇族通婚，而且她輔佐齊邯戎王三年之久，如此心有二心之人如何做得了我南玥一國之母啊!”
“懇請陛下收回成命!——”
眾大臣再次齊呼一片。
李長燁站起身來，眸色漆黑如墨，越來越沉，眼皮向上抬起，俯視著底下眾人，不發一言，巨大的威壓如同千斤重一般圍繞著整個大殿。
幾個大臣頭上不停地滴下豆大的汗珠，卻跪著匍匐在地上。
“孤說她當得她便當得，誰若再有異議，打入天牢，株連九族，無須再議!”
李長燁留下一句旨意，便拂袖離開了議政殿，留下一眾大臣捶胸頓足，聲聲哀嚎。
“陛下三思啊!——”
“天要亡我南玥，天要亡我南玥!!——”
...... ......
夜色如墨，阿四緩緩走入承元殿中。
“她有何反應?”李長燁沉聲問道。
“回陛下，大祭司遣退了眾人，奴才也猜不準什麼反應，不過大祭司看了許久的鳳袍，想來，應該也是歡喜的。”阿四低著頭，回道。
她真的會歡喜嗎？
他在心底問著自己，卻始終不敢給出一個答案。
他抬起頭，望著一旁跳躍的燭火，朦朧地問道，“阿四，你說，她是真的想嫁給我嗎?”
他的表情難得出現了幾分迷茫，語氣裡也帶著些不確定，可是那雙喜怒難辨的眼睛裡卻平白生出了幾分期許。
阿四無奈地心下嘆息，卻只是規矩地站在一旁伺候，“陛下，如今諸位大臣極力反對，陛下何不先讓大祭司做個妃子，貴妃，好堵住那幫大臣的嘴?”
“她說，她想做皇后。”
李長燁說著，眼裡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雖然很淺，卻少了幾分平日裡的威嚴，多了鮮有的溫情。
她想成為他的皇后，那麼是不是意味著，她是喜歡他的?
他站起身來，走近了那道燭光，左手湊近燭身，想要捧住那火光一般，攤開掌心。
羲珩，如果，你真的願意嫁給我，真的能陪著我度過這冰冷的歲月，我可以不計較曾經發生的一切。
我可以不在意你心裡的人是誰，也可以不在意你心裡有沒有我，我甚至可以放了裴崢，只要你能永遠陪著我。
...... ......
他心裡想了許多話，手指像是飛蛾撲火一般不斷伸到火苗邊，直到輕微的痛感從手上傳來，他才移開了手，臉上笑意更甚，對著阿四說道，“走，去紫宸殿。”
“是，陛下!”阿四已經感受到了李長燁的愉悅，心裡也放鬆開來，回話帶了幾分輕快。
來到紫宸殿中，阿四識趣地領著那些侍女退了出去，在門外靜靜地候著。
李長燁看著氣色逐漸好轉的羲珩，臉上的冷意少了許多，只是兩人就這樣相對無言。他不喜歡兩人間如此冷淡的氛圍，只是他到底有幾分傲氣，拉不下面子先開口。
只是等了半晌，看著那人怡然自得地斟著手中的茶，好似全然沒有看到他一般，他的心中有幾分不滿，猶豫了一會兒，他彆扭道，“我娶你不過是為了羞辱裴崢，你，別多想。”
羲珩把手中的茶推到了他面前，沒有接話，只是看向了一旁的鳳袍，說道，“喜服很美，我想試試，可以嗎？”
“啊？”他愣了一下，彷彿沒有想到她會這麼說，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般，他輕咳了一聲，掩飾尷尬，眼神不自然地望向別處，“嗯，哦——”
正要轉身過來收回剛剛的話，讓自己顯得再冷漠一些，只是對面的人早已走向偏殿的位置去了。
他正在原地默默唾棄自己沒出息之際，只見一道紅豔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裡，他抬頭望著她怔在原地，瞳孔微張，是難以掩飾的驚豔。
紅金絲線的鳳尾貫穿裙身，金色牡丹祥雲紋飾繡滿拖地的炮身後裾，腰部帶狀金縷鳳凰勾勒纖細的腰身，美得驚心動魄，耀眼異常，眉間的金色梅形花鈿，更襯其千秋絕色，不似人間。
她平時不善裝扮，以素色居多，便已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出塵仙子，如今華美的衣裙稍加點綴，更像是涅槃九天的鳳凰。
“好看嗎？”羲珩看著他的神色，輕輕問道。
“也就，還行。”李長燁略帶慌亂地把眼睛看向桌面，再次灌下一杯茶水，臉上微微發熱。
她的眼睫像月牙一般微微彎起，臉上帶了幾分笑意，與平時清冷隨意的模樣相差甚遠，像是一夜驟放的紅梅，像是空谷獨盛的幽蘭，孤傲柔情，美不勝收。
“原來，只是還行呀。”她的嘴角依舊噙著笑意，面帶揶揄，聲音有幾分難得的嬌柔。
像是能夠醉人一般，他竟然感覺自己有幾分頭昏腦脹的衝動，她的低語淺笑近在眼前，那般鮮活，卻又不太真實，他感覺心臟如同不聽使喚一般瘋狂跳動。
“很，很美。”他下意識說出了口，像是停止了思考一般。隨即像是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面帶惱意地微微偏開頭去。
羲珩看著他有些無措的模樣，心裡像是被揪住了一般微微疼痛，她走上前去輕輕拉住了他的一隻手，握在手心，笑容中帶了幾分苦澀，“李長燁，以後，可以別恨我嗎？”
聽著她略帶祈求的話，他的心裡突然狠狠一顫，所有的情緒湧了出來，他雙手緊緊抱住了她，想把她揉進身體裡一般，聲音有些嘶啞，“羲珩，我們重新開始吧，以前的那些我都不計較了，真的。”
“再過三日，你便是我的皇后，是我的妻，我會待你極好的，你信我。”
他的頭埋在她的肩頸處，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溫熱的氣息，有力的心跳，他抱著她的手都還在輕微的顫抖，她抬起雙手，回抱住了他。
感受到她的回應，他放開了她，然後雙手握住了她的雙肩，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緊看著她，像是在等著她的回答。
羲珩伸手捧住了他的臉，在他唇上輕輕印下一吻，然後柔柔說道，“太晚了，去歇息吧，三日後來娶我。”
感受到那柔軟的觸感離開，他才堪堪回過神來，然後呆愣地撫摸著唇上她剛剛親過的位置，然後聽話地點頭轉身，“嗯，嗯。”
直到看著他徹底離開紫宸殿，她才慢慢換下了喜服，整齊地擺放在桌上，臉上的笑容變得苦澀，她小心翼翼地撫過這精心製作的鳳袍，眼中充滿愁緒，有不捨，愧疚。
嘴裡的血腥味直衝口腔，然後順著嘴角不斷溢位血跡，她艱難地撐著桌角，血液很快沾了一地，五臟六腑都像是要被絞碎一般，她難過地想著，“還是撐不住了......”
那麼，便讓她再做最後一件事吧。隨即，眼中的所有情緒被決絕所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