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記住【UU看書】地址：www.uukanshu.co
他坐在床邊，往自已袖子裡摸了摸，所幸來時沒換衣服，當初她給的那盒膏藥還在，他掏出一些輕輕塗抹在她指腹上，然後又給她把手放好，正準備離開，突然被抓住了衣角。
他的心跳得飛快，以為她已經醒過來了，大腦飛速旋轉著該如何解釋。
“我……”
轉身卻看到她根本沒有醒過來了，只是皺著眉，苦著一張臉。
他聽見她啞了嗓子，彷彿在對著虛空問著，“你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我到底欠了誰？”
“我究竟欠了什麼？”
……
這可有得說了，他又坐回床邊，任由她拽著衣角皺得不成樣子。
他沒好氣道，“哼。”
“你能欠誰？你還不是欠我的，不然你還想欠誰。”
好似夢中的人回了她一般，她急切地抓著能拽住的一切，“我欠你什麼？我到底欠了你什麼……”
他抓住她不停亂晃的手腕，湊近她的耳邊，“那你可欠我太多了，你還欠我一條命，還欠我一個承諾，還欠我一場婚禮，還，欠我一輩子……”
她好像不說話了。
他正要開口。
她張了張嘴，“騙子，我才不信。”
“我才不欠你……這些……”
她嚅囁著，放開了他，反而抱著被子的一角。
不知是因為什麼，他竟然笑了，順著她的話，輕聲說道，“算了，你誰都不欠。”
他替她扒了扒遮擋在臉側的髮絲，對著她柔聲道，“羲珩，你不欠誰，別被夢魘困住了，都是假的。”
她緊蹙的眉眼散了散，只是身子還在輕微顫抖著，她好像害怕的時候會側成身子環抱成一團，像一隻狸貓一樣，做出保護的姿態。
他把手停在她肩臂處，輕輕拍著，像是誘哄一般。那些夢魘好似散了一般，床上的人開始陷入了睡眠之中。
月色逐漸朦朧，照著她慢慢安靜的睡顏，屋子裡靜極了，只能聽到輕輕的撫拍聲。
他會心一笑，好像有些用，他記得他幼時在宮裡被那些人打，疼得睡不著時，冷宮裡有個老嬤嬤就是這樣輕輕給他拍著，哄著他入睡，那時夜晚的月色也很柔和，也是他為數不多被人照顧關心的時刻。只是後來他被送去北昭，便再沒有一個人對他好了，那些人見他是送來的質子，又不受重視，就連來送飯的太監都能隨意欺辱他。
他有時也在想，他應該是恨所有人的才對，他應該恨李韞，恨蘇靜柔，恨李胤勤，恨北昭王宮，恨裴崢，甚至恨他那從未見過的母親，他應該恨極了一切，他現在應該報復所有欺辱他，背叛他，傷害他的人，可是，他下不去手。
不是因為心慈手軟，是他覺得她，太乾淨了。
他總覺得他若是滿身鮮血站在她面前，她會不喜歡，她不喜歡血。
他有時候覺得自已真是賤得慌，明明可以重新選擇還要舔著臉來挨著她，明明已經失敗過一次還是選擇重蹈覆轍，明明她一次又一次露出破綻他還是不願意讓她知道那些痛苦的回憶。
他是可以告訴她的，直接大聲告訴她，“羲珩，這是你欠我的！你就該還給我！是你騙了我！”
他甚至可以質問她，“不是你說的要償還我嗎？為什麼忘記了！你憑什麼要忘記我！”
可是他做不到，現在的她，活得很好，有朋友，有家人，有一個健康的身體，還有自保的能力，還能對著他淺笑低語。
這世上只有一個羲珩，他好像從始至終也只看得進去這一個人。這樣好的人，他竟然還想覬覦一次。
也許，那年馬踏奔月的身影，在他心裡走了兩輩子，也沒能離開。
他低聲開口，彷彿是在對自已說的，聲音低得難以聽清，他告訴她，“羲珩，這一次能不能對我好一點。”
“把你的愛，就分給我一點。”
他所求不多，一點就可以了，足矣他和一切的苦難折磨和解，足矣他忘記曾經的痛苦失敗，足矣支撐他想要從頭再來。
見她沒反應，他自語，“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他的手依舊輕輕拍著。
突然，一個什麼東西竄了進來，他順著聲音看去，原來是那隻狸貓，竟然還給它在牆口留了一個門。
毛毛順著小洞門跑了進來，十分自然地跑到床的位置，然後尋了一個暖和的地方，躺在了羲珩懷裡的臂彎處。
李長燁黑了臉，正要把這小東西提溜出來，髒兮兮的，腳上都是灰，只見床上的人動了動，無意識伸出手搭在它身上。
“喵～”小傢伙衝著他吼了一聲，像是在驅趕一般，然後不再搭理他，枕著她臂彎就睡了。
“啊唔！”李長燁無可奈何，對著小傢伙氣狠道。
夜色散去，灰白的天色慢慢亮了起來。
他最後抓了一下小傢伙的絨毛，留下一句，“你等著。”
便從窗戶離開了。
廂房內，阿難撐了撐痠痛的脖子，肩上的毯子落到地上，她一下子站起來，“師父來過了？”
她趕緊看了看楚隨的情況，面色已經好很多了，也不出汗，整個人睡得很沉，她放下心來走了出去。
還沒來得及梳洗，她走進羲珩的房間，一眼就看到了正懶洋洋舔著爪子的毛毛，她把小傢伙抱下來，替羲珩拉了拉被子蓋到手腕上，只是摸到床邊的位置。
“奇怪，怎麼這裡有些溫熱？”
然後又看了看扒拉著她腿的小狸貓，“你還真會挑地方，一個晚上換兩個地方睡覺。”
“喵～”毛毛委屈地叫了一聲，要是能開口說話，此刻已經在替自已辯解了。
阿難沒理它，看到了羲珩手指有些紅腫，湊近聞了聞，好像是自已做的膏藥的味道，看來已經塗抹過了，再塗一次，大致就能消腫了。
師父也真是，怎麼一天天的總帶著一些傷。
她有些無奈，又去找藥膏來給她塗上，她輕輕走出屋子，小傢伙也追著出去了。等到阿難給羲珩塗抹完藥，才有時間料理這個嗷嗷待哺的小傢伙。
阿難給它做了些吃食，又倒了些羊奶在旁邊，見毛毛吃得正歡，才放心去梳洗。
等到收拾好一切，又做好了早膳，天光已經大亮了，她把粥端到了楚隨房間。
楚隨已經醒了過來，問她，“你師父呢？她有沒有事？”
“沒有什麼事，你就放心吧，還在睡覺呢。”阿難把東西遞給他，“你現在就是好好休息，吃好喝好，等病好了，就不用師父操心了。”
“還有這個。”阿難從包裡拿出了一個藥瓶，“這是師父吩咐我一直配的藥方，可以很好地去除臉上的傷疤，我可是查詢了好久的典籍，花了一兩年才有這麼一瓶，你可別浪費了。”
想到羲珩昨日的話，他緩慢地點頭，接住了瓶子。
出了門，阿難有些心累，這一天天的，她像個老媽子似的，叫完這個喊那個。
羲珩醒過來，眼睛定定看著一處，不停回憶著那個奇怪的夢。
好像有兩道聲音在撕扯著她。
一道聲音是極其不甘的悲鳴，一道聲音是柔和的寬宥。
那道聲音帶著安撫的力量，好像讓她安心了下來，她只記得，那道聲音在說，她不欠任何人。
嗯，對，她在對著一個無端的夢愧疚什麼呢？
即便是真欠了，大不了來找她，她還賬就是了。
只是，真的就是一個夢嗎？
她不知道，甚至有些迷茫。罷了，她搖了搖頭，不再想這些令人頭痛的奇怪的東西。
看到阿難進來，她又看了看手上有抹藥的痕跡，問道，“這藥是你上的？”
“對呀師父，我看你睡得沉，便沒有叫你，師叔已經醒了，看著情況好多了，我是來叫你吃用膳的。”阿難說罷，已經開始整理她床上的被褥了。
“好吧，看來是不能再睡了。”羲珩無奈起身。
好像，昨晚後來睡得很安心，以至於她沒有感到多少睏倦便起來了。
府中一片靜謐。
又過了半月，楚隨已經好了大半，已經可以開始慢慢運功了，就連臉上的疤也落了不少，長出了新的血肉。
只是這幾日祭司府裡總有些怪事。
就是那隻小狸貓，之前每日出去轉悠回來都是灰撲撲的，這些日子回來時卻是乾乾淨淨的只是不怎麼去扒拉阿難了，她有一日奇怪極了，便把小傢伙抱起來，然後大叫一聲，“啊！”
“哪個混蛋把你指甲剪了！”
她給小傢伙順著毛，哀嚎道，“以後我家毛毛還怎麼在這玄武街上的貓界混啊，打架都打不贏了，真可憐。”
於是她決定找出這個罪魁禍首。
翌日，小傢伙又被什麼東西吸引出去了，就在它跳出牆的那一瞬間，阿難從角落裡也跟著出去了。
她已經在小傢伙身上放了一種香料，那味道很獨特，單獨基本上聞不出來，可與她特製的香囊一混合，便是另一股奇特的味道，只有她能聞到。
她順著香味來到一棵樹旁邊，躡手躡腳的，就聽到潑水的聲音。
等她歪著頭一看，便跳出來大喊道，“好啊！原來是你這個壞蛋！”
“可算讓我逮到你了，就是你剪了我家毛毛的指甲！”
莫塵被她嚇得一激靈，手中的瓢落到水盆裡。
“我！我是看它髒了！幫它洗洗！我又沒幹什麼！”莫塵大聲狡辯著。
“你你你！那你為什麼剪它指甲，你不知道這是對它的奇恥大辱嗎？你知不知道它還要出去打架，還有抓老鼠！”阿難插著腰，有理有據回道。
“我……”莫塵一時語塞。殿下吩咐他的，讓他隔幾日來給這小傢伙洗洗乾淨，還要把它指甲剪了說是會傷人，他已經夠小心了，誰知道今天被這小姑娘看到了。
“哼！無話可說了吧。”阿難得意道。
莫塵把毛毛擦乾淨，然後向阿難扔去，“洗好了，還給你！”
“你！”
阿難趕緊伸手接住了毛毛，抱在懷裡安撫著，看著那早已跑得不見影子的人，一時氣極，“這個混蛋，別再讓我抓到，否則我讓你看看姑奶奶我的的厲害！”
這幾日城中熱鬧得厲害，因著太后的六十大壽，李韞宴請四國前來賀壽，這京城現在日日都會出現一些其他國家的面孔。
宮中更是在馬不停蹄操辦著，流水一樣的東西被運往宮裡。
阿難去街上隨便買了些東西，因為人實在太多了，懷裡的小傢伙不停掙扎著，有些應激，她最後草草回了府。
羲珩坐在亭中，擺弄著她前不久從文化館搬來的號鐘琴。實在是她喜愛得緊，想著在文華館也是放著落灰，不如給她搬來我，物盡其用。
好在楚隨是個大方的，連帶著那些茶葉也一併讓談風給她送來了。
她這幾日可悠閒多了，等到這手徹底好了她就可以過過癮了，只是日日看著到底有些心癢，於是便把東西挪了出來一起與她曬會兒太陽，就這樣看著，她也覺得賞心悅目極了。
她躺在靠椅上，眼睛懶洋洋閉著，桌上是上好的茶水，還有阿難做的點心，還有果子，好不愜意。
楚隨在另一邊練著武，風聲時緩時急。
阿難抱著毛毛跑進了亭中，把毛毛放在羲珩懷裡，便連著灌了好幾口茶。
“阿難，你真是糟蹋好東西，你師叔看到該心痛了。”羲珩輕輕睜開眼，可看眼神，分明是她比較心痛。
“師父，我就喝點，要不是太渴了，我也不愛喝這個。”阿難吐了吐舌頭，然後喘氣道，“你都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我還看到了其他國的人，北昭的，西楚的，好多好多。”
“還有，你都不知道，最近有個壞蛋總是逗毛毛出去給它洗澡，還把它指甲都剪了，怪不得這幾天夜裡總聽到貓叫，敢情是其他狸貓上門挑釁呢。”
“嗯？”羲珩有些不解，怎麼還有專門給貓洗澡的怪人，這不是挺好的嗎？給她們省事兒了。
“這幾日人多，桃源那邊你再多僱些人趕些工程，說不定還能大賺一筆，這幾日辛苦些多紡一些布匹來賣，你再多給她們發些工錢，想來她們今年應該都能過個好年了。”羲珩摸著小傢伙的肚子，它也乖乖攤著。
“我知道，師父，我從幾日前就開始招工了，這兩天趕出來的東西已經拉到了京城開始賣了，說不定還能拉些其他幾國的商戶來和我們做長久買賣呢，等過了這十日，別說是過個好年了，就是明年的生計也足夠了。”阿難點頭應道。
“倒是個好想法，只是現在的情況，不太好與那些他國商人長久做生意，只能看以後情況如何了，現在能有一筆是一筆吧。”羲珩有些可惜，若是各國不再被天災隔斷，不起戰火，國與國之間互修驛道，相互往來，開門經商，那將會是一筆很大的財富，也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得以餬口。
只是，任重而道遠啊，想法很好，就是需要的時間和精力太多了。
這個想法暫且被她擱置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