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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大頭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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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四日 子時

人頭還漂浮在空中,等待著西風將吹過汴梁城。

關於王則作亂時自稱是武則天轉世這件事,其實並沒什麼人真信,只不過湊巧王則名字裡有一個則字,而且男女還有別。民間說故事編造者也頗識抬舉,王則作為一個曾經作亂,此時已然伏法的賊子,再編排他的故事只怕惹來官府查禁,所以一般人都會迴避。但是關於武則天當年生造的這個“瞾”字,卻高頻率出現在茶餘飯後,最聳動、最撩人的談資裡。

瞾的一個解釋就是日月當空。這大概也是武則天造這個字的最初用意。日為陽月為陰,誰說它們只能交替出現而不能同時臨天?就如同誰能說,只有男人可以坐在龍椅上。

現在這個微微發光的古怪人頭在空中,已經是一個遠比那一輪下弦月要更大更亮的存在,這當然取決於它距離附近的人更近。

雖然這樣微微泛光的東西如何能與太陽相較,但是卻足夠引發百姓聯想和盲信。這一月來的讖語應驗,其實也多有些牽強,然而恐懼大致來自於人類無法自控的聯想,這個場面已然足夠觸發連鎖想象。

它就是一輪子夜中天的冷日,就從儺師剛剛起舞降魔的地方升起,滿足了第九句讖語的所有條件,並且帶有強烈的挑釁意味——朝廷想在哪裡掐滅它,它就在哪裡升起。一旦它趁著今夜的東風,慢慢飄過整個邊梁城上,於是第十句讖語,也就是大宋國祚將盡的預言,也將自然而然地完成。一旦恐懼的謠言開始自發傳播,就會如同瘟疫般迅速傳遍天下,那些躲在暗處,無時無刻不在窺視國朝的敵人,就會真的以摧枯拉朽之勢席捲而來。

沈括趕到城下時,看到了這一幕。他看到了城上禁軍正丟棄兵器從上面奔逃下來。他曾經也在心中懷疑過童謠和讖語的無形威力,評估其上限到底在哪裡?

或許朝廷只是過度擔憂,讖語的威脅並不如那些有型的威脅,比如遼國的鐵林軍或者西夏的鐵鷂子那樣強大?現在他見識到了人心的潰敗。就如同戰場上真正的失敗,只能來自於人心的潰敗。這一刻,他認識到了這種無形的,來自內心的恐懼,是如何壓垮人心的。

他跟著逃跑的人群進城,一眼看前面抱著一捆衣服,正不知所措的小道士黃裳。黃裳正要逆著人群出城,被沈括一把揪住抓到沒人處。

“師叔,是你?”黃裳這才看清是沈括,眼神也不是很好。

“為何出城?”

“我聽人說,妖物出現,正要去助師傅。”他一臉無懼色道。

“你就不懼?”

“衛道除魔,何懼之有?”小道凜然道。

“你手上抱著的是什麼?”

“師兄們的道服,原本要拿到城裡縫補。”

“可帶著黃紙和硃砂筆?”

“都帶著。”

“敢跟我上城樓殺那妖物嗎?”

“敢!”小道毫不猶豫道。

“好,好小子,跟我上去。”

兩人沿著城牆馬道向上走,逆著拼命奔逃下城計程車兵們。原本沈括還擔心會被把守城門計程車兵攔住不許上城,現在唯一需要擔心的是被人流擠下來。馬道上,旗幟和兵器、頭盔丟的到處都是。

兩人剛上城牆,就看到那顆人頭漂浮在眼前。他停在那裡,冷漠與咫尺外沈括對視,實際上那雙空洞呆滯的眼睛做的恰到好處,以至於它與每一個敢於抬頭看它的人對峙。小道不由得“啊!”了一聲,不由自主向後退,這是他的本能反應。

“怕了嗎?”沈括問。

“不怕。”

“跟我來。”

兩人徑直走向箭樓,那裡有幾座需要幾個人才能操作的床弩。現在只有一個辦法,可以讓眼前這場禍國的奇觀,原形畢露了。此刻它的高度和距離得宜,正要飛高飛遠了,射落它倒不容易了。然而兩個書生無法轉動兩邊四個絞盤,至少需要另外兩個人才行。到了箭樓邊,才看到了十來名在城頭上瑟瑟發抖計程車兵。大概已經嚇的忘記逃走了。

沈括將懷中金牌握在手中,思忖是否可以用這面牌子讓他們相信,自己足可以消滅眼前這場禍亂?只要告訴他們:“眼前的這顆碩大、呆滯、滑稽、嘴角帶著輕蔑笑容的人頭,遠比它的蒼白的顏色更虛弱,你們不需要知道他浮在空中,口中還含著火焰的原理,只要聽我指揮,一起轉動絞盤,再裝上箭矢;只要一箭,我就能證明它其實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團熱氣而已?”

“不,那只是書生意氣!沒人會為這樣荒唐的說辭去送命。”他心念一轉就說服了自己。

他解開發髻脫了鞋,又甩掉衣服和鞋子,從黃裳手裡抓過一件道服胡亂套上,然後又從黃裳背後抽出他的長劍。然後就這麼大喇喇地走向城頭那張床弩。

他走過去時,還瞄了一眼城下,可以看到那開啟的七星臺下面,徐沖和某人正在扭打,那人穿戴幾乎和那日地下見到的牛頭一樣。此刻兩人正抱摔在一處難解難分。即便他眼神不是很好,也能看出徐衝落到下風,似乎還受了傷但願他能堅持住。

幾名驚得目瞪口呆計程車兵,這才看到一個披頭散髮,赤足持劍的年輕道人走向自己。

“你是誰?”帶頭一名軍官慌張問。

“我乃是真人座下大弟子專來收服妖孽。”

沈括說這句話自己心裡打鼓,不知道能不能靠這句謊言唬住對方。

然而城頭士兵轉向他時,眼神裡卻只有片刻的疑惑,轉而就有些敬畏。他們沒有看穿沈括,不在於這個人作為真人大弟子顯得太過年輕,甚至連鬍鬚都沒有。而是因為這個人,竟然沒有正眼看那個近在咫尺,腫脹而可怕的人頭,一眼都不看。這份鎮定讓人不由得相信,這個小道士是不俗,甚至不凡的。

顯然,沈括剛才與徐衝討論這場法事時,對官家策略的質疑是有道理的。當你太過重視對手,處處想要針鋒相對反制時,那反而加持了對手的影響力。你應該視它為無物,將它駭人的外形當做一個不值得正眼看的小把戲。這樣反而能給那些驚恐於表象的人,施加很強的心理鎮定。

“這位道長……這是……”為首軍官驚恐指向那個近在咫尺的東西。

“呵呵呵呵……”沈括右手反手倒握寶劍,左手劍訣指向空中那雙眼如死魚般痴呆的漂浮物,忽而仰天大笑,笑的如此輕蔑和自信,“你是問此這區區的巨首鬼?”這一刻他無師自通,必須透過這份輕視來施加心理暗示。

“大師,這大頭鬼只是區區?”

“確實只是是小玩鬧,偶闖陽間想要嚇唬人,我來便是要送他迴歸陰司,不許它再出來。”

他身後黃裳也看出端倪,趕緊上前。

“師叔,我來助你。”

沈括哼了一聲,看了看眼前面十幾名軍士。

“凡生肖:鼠、兔、馬、雞,速速離去不得停留,其餘留下。”

他的宗師派頭迅速有了效果,有幾人趕緊離去,也沒人質疑他到底哪門子真人首徒。

“徒兒,取符紙,待為師寫一張平妖鎮邪的靈符。你們幾個別愣著,趕緊將這座床子弩張滿。”

“是,大師。”

用符咒加持弓弩力量或者準頭的說法,在大宋並無人會懷疑,因為一直流傳著,早年間利用法術射殺遼軍主帥蕭撻凌的故事。實則那一日,城頭上弓弩早就瞄準了騎白馬的蕭撻凌,只等他託大靠近。能一箭成功,其實也因為是順風和一些運氣,距離也沒有七百步那麼遠,只不過三百步而已。蕭撻凌自恃沒人認得自己也不許帥旗跟著自己,才敢有恃無恐敢靠近澶州城頭。然而他的六尺六吋高大白馬和金色鞍韂,和身上銀色山紋盔甲,已然被宋軍探子打探出多日了。只是後來這次成功的弓弩狙殺,卻被演繹成用了一張符咒才獲成功,抹殺了情報工作的卓越貢獻。不過這段深入人心的演繹,現下省卻了沈括許多解釋的口舌。

沈括取過黃裳遞過的黃紙,就放在地上,用硃砂筆刷刷點點畫上自己也不知道為何物的符號。心中暗暗祈禱徐衝趕緊離開那裡。他擔心那懸空的人頭落下,其中點燃的石油就會將整個木臺燒燬。到時候,怕徐衝也無法逃脫。

正當士兵們奮力轉動兩邊絞盤時。徐衝在那臺下已然落到下風,他拖著一條傷腿,只能狼狽躲閃。好在喻景那把弩射出的連珠箭速度不快,如今上面頂蓋開啟,光亮變好,能看清短箭來勢倒是容易躲開。

喻景此時也只能僵持。這個唬人的假人頭上升後,並不離開七星臺上空只因為還有最後一根繩索牽連著,他想要解開繩子,就只能放下手上鋼叉或連弩,這樣就給徐衝可乘之機。

無論如何得先殺退徐衝,於是他先挺鋼叉向前,想將徐衝一舉拿下。徐衝就地一滾躲開。他趕緊後退去解最後那根繩索,那根繩索頗為特殊,以一個個繩圈相連還塗著黑漆,遠遠看去如同一根鐵鏈一般。他解開後將繩子纏在手中,待回頭再看徐衝已經不在原地,地上留下一灘灘的血腳印,也不知道徐衝躲哪兒去了。他也沒功夫循著腳印追殺徐衝,這件事已經不重要了。他趕緊找到地上牛頭面具套上,然後迅速爬到上面臺上。他還有最後一齣戲要演。

四周篝火照耀下。喻景就這樣如傳說中地獄使者一樣,一手握著鐵鏈,一手舉著鋼叉,出現在了四周人群眼前。

他揮舞著鋼叉,從嗓子裡發出著誰也聽不懂的粗魯呼喊聲,此刻並不需要誰聽懂說了什麼,只需要他們知道這是地獄裡的語言即可。這一番演繹後,觀眾們自然會腦補出,地獄陰司用某種低吼宣佈了王則復生,宣佈了大宋天命和道統不再。

也不需要太多的觀眾,只需要幾百人即可。駭人故事的傳播速度,遠比瘟疫要快十倍,而且在繪聲繪色的口口相傳中,不完美的細節會被彌補,缺失的合理性也會得到修正,同時威力也將會百倍增加。

作為彌勒教新生代首領,他早就跳出了聖姑,裝神弄鬼小打小鬧的早期境界,他早就看破了百姓無非是烏合之眾,汴梁作為陸路漕運的中心,百萬人口的聚集地,是最適合謠言滋生溫床和傳播的源泉。

現在距離成功只有一步,只要鬆開手,讓上面這個東西順風飄走,自己就可以從地道逃走,一切都將自然而然發生。

西門城頭上,士兵們終於完成絞盤上弦。沈括也寫完了他的符咒,他將符咒貼到架子裡一根五尺長的長箭上,然後拔出這根箭,安插到床子弩箭槽裡。

“大師,又當如何?”軍官問。

“你可能中那人頭?”沈括說。

“如此近,自然能中,只是怕它惱怒起來,吐出火焰,燒掉城樓。”

軍官已然看到那口中火焰忽大忽小。

“呵呵呵,莫怕,只需瞄準兩眼間眉心,那便是鬼竅,射中那裡我保它吐不出火來。”

幾名軍士推動弩架瞄準,用箭頭瞄準那不足兩百步外的人頭。沈括蹲到望山處,右手摸到扳機。

“可需再略高些?”他問道。

“大師,這鐵矢墜下快,還須再高一兩分。”軍官說。

“如今風向變化可有礙準頭?”

“此矢沉重,風變倒是無妨,更何況……”軍官轉頭看城頭旗幟飄揚的方向,“更何況,此刻正是西風,這大頭鬼也在西,乃是逆風,逆風只減遠近,無礙偏準。”這軍官對彈道和風偏還能說出一些所以然,讓沈括心裡有底。

那臺上喻景終於表演完畢,一抖手上繩索,繩索從人頭下鉤子脫落,這帶著詭譎笑容的人頭就順著風向沈括逼迫而來。他身邊士兵嚇的拔腿奔逃,轉眼一個不剩,這意味著這一箭射失,不會再有人來幫他轉動絞盤,撞第二根箭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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