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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不一樣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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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幽幽地望向了另一個方向,然後輕輕搖頭。

“殿下怕嗎?”身前突然傳來一句話,李長燁固執地走到了她身旁,看著那些包圍上來的人。

“無懼。”

聽到如此兩個字,羲珩眼中有些微訝,隨即恢復平靜,然後一隻手拉住了李長燁的手腕,“殿下,千萬別放開。”

話落,長劍挑出,直直地指著前方的黑衣人,眼神一瞬間染上肅殺之意。

腳步輕移,便如黑影一般向四周的黑衣人攻擊而去,劍鋒凌厲,手勢利落,空氣中不斷響起劍過劃風的聲音。

不斷有黑衣人倒在地上,卻又前仆後繼地攻擊著兩人。

她拉著他,他隨著她的招式不斷地閃躲,旋轉,血液不斷地飛濺,她的衣裙依舊沒有半分髒汙。

隨即,馬上的一個黑衣人倒地,她拉著他,腳尖輕點,輕功獨絕,便騎到了馬上,然後一路殺出重圍。

那些黑衣人緊隨在身後。

他們一路狂奔,前方傳來巨大的水聲,他們沿著河流騎了一路,直到盡頭,下方便是巨大的瀑布,沖天的水聲廝磨耳畔。

羲珩帶著人從馬上下來,伸手搭住了李長燁的一邊手臂,然後縱身往下一躍,水流巨大的衝擊力拍打著身體,四周全是拍擊聲,還有氣息被阻隔的窒息感。

突然,水流聲開始減弱,水壓的壓迫感也散去,李長燁睜開了眼睛。

原來,瀑布後方是一個巨大的山洞。

只是光線太過薄弱,他只得依稀看到山洞的大致面貌。

“殿下,先坐在這兒吧。”羲珩把地上的乾草扒拉了一下,然後對著他說。

他也沒有說什麼,直接坐在了上面,然然,只見那人蹲在了他的面前,掀開了他的衣袍,他一時有些無措地抓了抓地上的乾草。

羲珩藉著反射進來的光看到了他腿上的傷,箭端已經深深扎進肉裡,血肉模糊,溢位的鮮血把褲子沾得濡溼。

如此疼痛,他卻沒有說過一句話,甚至沒有哼過一聲,若不是她在上馬時及時發現並躲到這個瀑布裡,只怕再顛簸些,他這條腿怕是要廢了。

她摸了摸衣袖裡的東西,蒐羅了一晌,眼睛一亮,終於摸到她需要的東西了——一個瓷瓶。

還好阿難一直叨叨強行放在她袖裡的金創藥還在。

她把藥放在一邊,然後從衣角撕下一個細細的長條和一塊長布,把長條搓得如細繩一般粗細,然後小心翼翼地綁在那被折斷了的箭的殘支上。

“殿下若是覺得疼了,大可以喊出來,不丟人。”

她的嗓音帶了幾分柔軟,如同軟枕一般,輕輕打在他的心上。

“嗯。”他輕聲應了一下,生怕打破這份寧靜。

他一瞬不眨地看著她的側顏,看著她低頭俯身的溫柔,行雲流水的動作。

她拉著長條扯出了殘箭,然後捧了水替他清理了傷口,然後倒藥敷上,最後用長布包紮好。

腿上傳來隱隱的痛感,他才發現她已經幫他包紮完了,才堪堪收回了眼神,不再看她,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多謝大祭司。”

羲珩坐在一旁,偏頭看了看這個倔強的孩子,眼睛大而有神,眼睫卷而挺翹,帶著幾分沒有褪去的稚氣,生得這般可愛,怎麼總是冷冰冰的?

兩人靜坐無話,空氣中有幾分詭異的平靜。

李長燁僵著頭看著前方,身旁那道強烈的視線一直在他身上,他連多餘的動作都沒有,雙手規矩地撐在地上。

半晌,他轉過頭去,卻突然對上了那道視線,他立馬轉了過來,略微垂了頭,低頭看著腳下的石子和塵土。

“噗嗤——”的一聲輕笑傳來,帶著幾分清晰的愉悅。

“不逗你了,小殿下先休息一下吧,我替你守著,沒有可以闖進來。”羲珩說著,走到了另一旁離洞口較近的位置,席地而坐,長劍扣於懷中。

“大祭司為何要救我?一個不受皇帝重視還是他人眼中釘的落魄皇子,救了,對大祭司而言沒有任何好處。”

為什麼要一次次救他,為什麼要讓他徒生期待又陷入絕望?

李長燁的聲音響起,帶著孩童的略微稚嫩的嗓音,說出的話卻冷硬無比。

羲珩眼中有幾分意外地看向他,小小年紀,心事還挺多。

她狀似認真地想了一會兒,然後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救人能有什麼理由,小殿下非要一個理由的話——”

話頓了一會兒,她的嘴角挑起一個淺淺的笑意,“可能因為殿下很可愛吧,畢竟,我最受小孩子喜愛了。”

語氣中竟說出了幾分驕傲。

這樣哄孩子的話語,去騙一個五六歲的孩童還差不多,他又不是孩子竟然這樣唬他。

哦,他現在就是孩子的模樣......

他如此想著,心底沒由來地煩躁,他現在在她眼裡可不就是一個孩子嘛,李長燁的臉色有些黑沉,心口微微發堵,他抓了一把身下坐著的乾草,扔向一邊,然後負氣地把身體扭向另一邊,不再看她。

許是多日顛簸,他這副身軀已經疲憊至極,靠著靠著便睡著了。

外面的潺潺的水聲,洞內一人執劍而坐,一人蜷縮著安靜地睡著了,莫名有幾分靜謐的意味。

夜色退去,亮如白晝。

他睜開眼便是熟悉的山洞,然後視線轉移到那個洞口邊的位置,卻空無一人。

李長燁頓時從乾草上站了起來,由於太過用力,牽動了腿上的傷口,薄薄的冷汗溢位,他走到洞邊,摸了摸她坐過的地方。

已經涼了,離開很久了。

他的心裡閃過無數種想法,她是不是走了,或者是有人來人她去引開,也許,是去找人了......

還會來嗎?

或者說,一切都是一場鏡花水月的夢?

他的心裡盡是不確定,臉色肉眼可見地有幾分慌亂。

以他現在的情況,即便跳下去僥倖活著,也許也會被溺死在河中,或者被那些黑衣人發現,這裡被水聲包圍,他的聲音外面也聽不見。

他恨極了現在這副無能為力的樣子,小手握成拳重重地打在岩石上,憤怒,壓抑,不甘全部湧現在眼中,全然沒有了平時冷淡的模樣。

突然,一陣與水流聲相斥的聲音傳來,他趕忙走到邊上。然後就看到了捧著一堆野果子的人站到了面前。

四目相對,他的目光還沒有來得及收回去,直直地看著她,然後上前拉住了她的一角衣袖,緊緊地拽在手心,眼神一刻也沒有離開。

然後,一個果子便被塞到了嘴裡,入口清甜,他的神色有所緩和。

羲珩看到了他的所有神情,便猜到了他現在有些慌張的動作,於是把果子遞到了他口中,解釋道,“剛剛看殿下睡得很熟,便沒有打擾,我出去找了些果子給殿下墊墊肚子。”

懸起的心緩緩落到原處,他收斂了所有神色,放開了拽著她衣角的手,輕輕咀嚼著口中的果子,彆扭地走到乾草堆上坐了起來。

到底是個孩子,即便語言行為再怎麼早熟,也還是會害怕的,她不由得慶幸,還好她一手把阿難拉扯大了,有哄孩子的經驗,不然,小殿下哭鼻子了怎麼辦?

她最怕小孩子哭了。

這樣想著她走了過去,把手中的其他果子遞到李長燁面前,眉眼含笑,“殿下再嚐嚐?”

“不要。”他的聲音恢復了冰冷。

“真不要啊?”她的語氣帶了幾分遺憾,繼續說道,“可惜了我一大早就翻了半個山頭才找了這麼幾個果子,甜嫩多汁,待會兒趕路後可就沒有東西填飽肚子了,唉——”

她還裝模作樣地嘆息一聲。

李長燁堅持自己,再次轉向一邊,硬氣地說,“我不餓。”

這時,一陣“咕咕——”聲適時傳來。

他的臉色霎時黑如鍋底。

“嗯——我什麼都沒聽到啊。”羲珩憋著笑,欲蓋彌彰地說道,然後把果子放到了他的懷中,“唉呀,這果子怎麼自己走路跑過去了,真是不聽話,不吃飽怎麼走路呢。”

李長燁吐出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了三分,然後抓起懷裡的果子,一個個塞進了口中,塞得嘴裡有些鼓,才停了下來。

羲珩滿意地點點頭,小孩子就要好好聽話嘛,不吃東西怎麼行呢。

突然,外面傳來一陣響動,羲珩靜靜地聽著那些動靜,確定了大概人馬,緊繃的神色散去,看向了李長燁,“殿下,走吧。”

聞言,李長燁站了起來,羲珩再次拉起了他的手腕,帶著人出了山洞。

外面的人揮著手,見瀑布內的人出來了,便從馬上翻身下來,跑了過去,一下衝到羲珩懷裡,緊緊抱著她,撒嬌道,“師父,我可找到你了,還好我看到了你做的特殊記號。”

羲珩扶額,無奈說道,“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不能穩重些。”

“哼,就不。”阿難從羲珩懷裡探出頭來,仰著脖子說道,突然感覺一道駭人的冷氣從後背傳來,心下正疑惑,怎麼六月的天還會冷得顫人?

一旁,李長燁只能看到一個人影竄到了羲珩懷裡,然後毫無顧忌地撒嬌亂蹭,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死死盯著人影的後背。

羲珩想起了正事,點了點阿難得額頭,“阿難,你之前走的那條道是什麼情況?”

“師父果然料事如神,我走了兩日什麼埋伏也沒有,便傳信給師兄派兵前來支援師父,師兄的援軍一到,我便馬不停蹄趕來了。”阿難說道。

他們一路上伏擊重重,看來,有人對他們的行蹤瞭如指掌。

看來,裴崢的身邊,有些人是需要處理了。心思不純的下屬,如何能把後背交出去。

“我知道了,當務之急是我們趕緊回到南玥,如今在此,只會腹背受敵。”羲珩斂了斂神色,吩咐著眾人,“即刻出發。”

他們一路上遭遇了多重伏擊,還好援軍及時,歷經一月,終於回到了南玥皇城。

宮城外,南玥帝率領著百官和後宮眾人前來等候。

馬車靜靜地駛進,城門口,然後停下,羲珩與阿難也從馬上下來,阿難停在了原地,因為她如今沒有任何官職,所以不能面聖。羲珩則和李長燁一步步向前走去。

李長燁走在中間,隔著一段距離,視線掃過那些人臉,與腦海中的記憶一個個重合。

百官跪拜,“恭迎五皇子回朝。”

“見過陛下。”羲珩微微欠身,低頭行了一個禮。

“拜見父皇——”李長燁行了一個大禮。

南玥帝的手掌搭在了李長燁的肩膀,上“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南玥帝不過不惑之年,兩鬢卻已斑白,肩膀微微佝僂,神色有些倦怠,只是那雙眼睛卻極其矛盾,有時毫無精神,帶著深深的疲憊,彷彿不將一切放在心上,有時又如獵鷹一般,警覺,銳利,可以看透一切。

南玥帝看著李長燁的模樣,眼中複雜的情緒一閃而過,隨即便轉身離開了。

徒留下一眾嬪妃和皇子大眼瞪小眼,然後幾個皇子嗤笑出聲。

回朝當日,百官面前,南玥帝直接離開了,擺明了回來的人不受喜愛。

蘇貴妃見狀率先走上前來,面容和善地說道,“宮中的一切事宜本宮已經安排好了,陛下也只是念子心切怕失了分寸這才離開,五殿下不必憂心。”

然後看了身旁的羲珩,“大祭司先回去吧,五皇子便交給本宮了。”

羲珩點頭,看了身旁的人一眼,然後轉身離開了。

南玥帝從未立後,蘇貴妃乃當今右相嫡女,且身居高位,陛下賜予協理後宮之權,無皇后之名卻有皇后之權,後宮眾妃以其為尊。

李長燁看了周圍一圈人,不懷好意的,笑裡藏刀的,落井下石的,嘴邊泛起笑意,看起來笑得極其乖巧,他對著蘇貴妃行了一個禮,然後隨著她離開。

果然不出他意料,所謂的寢宮不過是換了名的冷宮罷了,地勢偏僻,甚至沒有打掃,他還能清楚地看到門上的蜘蛛網。

那些領他來的宮人迅速離開了,他自己推開了門,嗆了一口灰塵,然後自己慢慢清理了起來。

突然他聽到背後有小心翼翼踱步的聲音,以為是哪個想來找存在感鬧事的皇子公主,便抓起了一塊木板轉身欲打在那人身上,卻在看到來人時堪堪停下了手。

“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奴才是看殿下一個人在此收拾,便想幫幫殿下。”阿四跪在地上磕著頭。

彼時的阿四也不過十五歲,身子瘦得如竹竿一般,臉上還有經常被打出來的淤青。

李長燁腦海中想起了上輩子阿四的結局,阿四跟了他十多年,最後是在一場刺殺中替他擋劍而死的。

他從前只以為是他與阿四在這南玥冷宮中相依為命,所以才得他忠心,如今看到他的行為,好像,不止於此。

“你也看到了,我不受父皇重視,也沒有厲害的母族,我給不了你榮華富貴,你為何要來幫我?”李長燁問出了聲。

阿四抬起頭,真誠地說,“殿下,你忘了嗎?殿下五歲那年,就是這個冷宮旁,是殿下給了我一碗飯和水,奴才當時被大太監們欺負,挨餓受凍,若不是殿下,奴才當時已經死了。”他的眼睛紅了一圈,淚水落到地上。

好像確實有這麼一段記憶,他那時還沒有被送到北昭,父皇沒有想起他這個皇子,他的母妃也早已經死了,過的也不過是人人可欺的日子,有一日,他看到了一個蜷縮在牆角的小太監,餓得面黃肌瘦,他原本不想理的,畢竟他那時也管不了,只是那小太監一直拽著他不讓他走,他被他求生的本能震撼,也想到了兩人相同的處境,於是便把自己一日的糧食給了他。

一碗飯和水。

飯是從御膳房不要的吃食裡抓的,水是自己從井裡打的。

原來,還有這麼一段隱情麼?他的眼中浮現瞭然。

所以,即便上輩子活了一世,他也不是事事都能知道鉅細,那麼是不是代表著,那些浮於表面的真相,還有他不知道的隱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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