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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關已至，街道上行人紛紛，大紅的燈籠和對聯襯得長街上熱鬧非凡，人們臉上洋溢著對新年的渴望與祈禱，災難後的臨州城一片欣欣向榮之景。
小院中。
招雲站在一旁，稟告著，“回殿下，大祭司還未醒來。”
面色冷漠，彷彿真的像個沒有感情的木頭一般，聽令行動。
李長燁看了看天色，寒涼刺骨的冬日即便生了陽光，卻只是有幾分晃眼，並無多少暖意，只是如今，已是日中了。
倒是沒想到，她如此冷淡的一個人，竟還有貪睡的習慣。
他的面上雖無多少變化，只是卻往羲珩所在的院子裡走去。
一路寂靜，只是略微夾雜著冷風偏飛的聲音，他站在門前卻突然止住了腳步，眼中閃過糾結。今時不同往日，他恐怕不能隨意進出她的房中了。
只是，這好好一個大年，只怕真的會被她生生睡過去了。
他在原地走了幾圈，面上閃過幾分苦惱之色，伸在半空的手卻怎麼也敲不下去。
罷了，她也累了許久了，就讓她好生睡吧。
他走到院中，底下的人已經把那些箱子搬來，然後一一開啟，全部都是些大年用的物品，煙火，窗花，燈籠，還有剪紙等等。他示意他們把東西挪到一邊，然後小聲吩咐著，隨即走了出去。
熱鬧的氣氛隨著夜色的降臨更加隆重，敲敲打打的聲音響徹城中。
他來到了她門前正欲敲開，突然，那門便被開啟了，他一時有些無措，立在原地不動。
羲珩顯然剛睡醒的模樣，青絲鬆鬆散散地披在肩上，眉眼惺忪，像月牙一般精緻的眼睛此刻半睜不睜，整個人像一隻慵懶的貓兒一般，散發著懶散的嬌矜。
她看清了來人，微微凸起的眉心漸漸撫平了下去，原來是他在門前踱步擾人清夢，朦朧的睡意頃刻散了大半，開口問道，“殿下有何要事?要不容我梳洗半刻。”
話落，門轟然關上。
李長燁看著驟然緊閉的房門，腦海中還閃現著剛剛的場景。
一個如此鮮活的她，少了平日裡淡漠的疏離感，多了女子的嬌俏。冷寂下去的心好像有了些許熱度，變得不再受自己控制。
幾絲惶恐，幾絲慌亂。
不!
他搖搖頭，拼命甩開那些不亂七八糟的念頭，心中呢喃道，“想她做甚......”
“不過一個冷心冷情的人罷了，這天下容貌昳麗的女子何其之多，難道栽一次還不夠嗎？”
“簡直瘋了。”
他把頭甩向一邊，好似眼不見心為淨一般走到院中尋了一個位置坐下。
房中的羲珩抓了抓披散的青絲，心下嘆息，罷了，不就出了點糗，只是好容易歇下來，貪睡了幾日，竟然已經淪落到讓人來喚她起床的地步了。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隨意梳洗了一番，走出房門時便看到了坐在院中正雕刻著什麼的少年。
走近了看，才發現他的手中正刻著桃符，才恍然想起，已是年關了。新舊交替，驅邪祈福，桃符在他手中被雕刻得惟妙惟肖。
“殿下手還挺巧。”她細細看著那桃符的模樣，不吝讚賞。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愉悅的弧度，然後把刻好的桃符遞到了她面前，聲音有些遲緩，“你，把它掛上吧。”
她的眼中閃過訝然，接過了桃符，正要說些什麼，突然，一陣煙火在半空驟然綻放，如同絢爛的繁花，帶著人間煙火和滿城喜色，在漆黑的夜空點綴著。
流光晃入眼底，掀起一片迷人的星光。
他望著她眼底的流光溢彩，不自覺詢問出聲，“大祭司喜歡煙火嗎？”
“美麗的東西總是能吸引人，明明是孤寂無明的夜，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一般，變得絢爛，變得耀眼。”她的眸光悠遠，看向了那團團煙火，漸漸地，煙火停下，夜色漆黑如舊。
她唇邊的笑意淡去，輕聲呢喃，“只不過這般美景，卻如曇花一現般，驟然驚豔，漸而冷逝，圖一刻歡欣罷了。”
“這世上美景萬千，大祭司何必拘泥於眼前之景，不如，出去看看?——”
李長燁歪頭示意了一下院外的道路。
“好啊。”她低低應了一聲。
她走在前方，他站在她身後隨著她一路走到了街上。
過路的行人歡聲笑語，路邊的小攤販兒吆喝著叫賣，路中還有的兒童捂著耳朵，把手中的小爆竹扔到邊上，隨著“砰——”的一聲響起，小孩子們歡喜地跳著，跑著，嬉鬧著。
荷塘裡搭起了木樁，身手矯健的人在上面激情地舞著獅子，隨著他們的步子翻騰，跳躍，引得岸邊的人一片連連叫好。
李長燁看向了身旁的人，見她有些微微出神的模樣，便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一個白髮老人肩上扛著稻草插滿的糖葫蘆，周圍是停下來圍住的孩童，一人握著一串，歡喜地跑向他們的親人。
她看的，是那些孩童?還是那酸甜的糖葫蘆?還是因著這些想到什麼人?......他的心裡不禁浮現出許多疑問。
突然，身旁的人向前走去，然後只見她在老人面前停下，回來時，手中多了一串糖葫蘆。
她喜歡這種酸不拉幾的東西?
他的眸光微閃，帶著幾分思索。只是她徑直走到了他面前，然後那串糖葫蘆便遞到了他面前。
他有些不明所以，冷酷的眉眼中第一次出現了明晃晃的疑惑。
“我現下也沒有什麼貴重的東西可以贈殿下，只能買得起這串糖葫蘆送給殿下了。”她的聲音帶著輕快
停頓了一會兒，然後慢慢說道，“殿下，新年快樂。”
他就那樣立在原地，低頭看著眼前輕快明媚的容顏，好像生生從煉獄升入了雲端，飄飄然的，好不真實。
羲珩輕輕晃了晃手中的糖葫蘆，見他還沒有反應，心中不免開始反省自己。
以前每到除夕夜出，阿難總纏著她逛來逛去。可是她沒錢，俸祿也不夠用，所以，她便買一串糖葫蘆給阿難，這樣便可以哄住那個貪吃貪玩的小姑娘了。她記得，阿難是很開心的，會笑著接過糖葫蘆，然後撲進她懷裡，告訴她以後會存很多很多銀兩給她養老送終。
可是，怎麼他一點反應也沒有?
她仰頭看著眼前的人，寬闊的肩膀，如上蒼精心雕刻的容顏，冷峻的眉眼襯得人月華如光，絳紫衣袍更添貴氣無雙，四周還有時不時投來的姑娘的打量的目光。
好吧，不是孩子了，她的這些招式想來是沒有效果了。
她略微尷尬地挪開了糖葫蘆，“不喜歡這個啊?那我再看看。”
就在她轉身的一瞬間，他抽出了她手中的糖葫蘆，咬下一個，含在嘴裡。
眉心微微皺起。
怎麼，一點兒也不酸?
眉心舒展開來，唇齒間的清甜絲絲蔓延到心裡，有些酥麻，有些沁人。
羲珩看著他此時的模樣，眼中噙了笑意。好像，也不是沒有用嘛。
李長燁握著手中的糖葫蘆，看著她調笑得神情，便把頭轉向一邊，“酸不拉幾的，小孩子才會喜歡。”
可是嘴角卻不自覺勾起，眼中神色饜足。
“既然收了大祭司的禮，那我是不是該投桃報李?”
少年的聲音響起，她正要開口拒絕，衣袖卻被人拉住，向著一個地方走去。
屋簷上還有未化的積雪，他們此刻站立在城中酒樓的最高處，城中的一切景象盡收眼底。
“殿下，我們如此這般?會不會太過招搖?”羲珩無奈問道。
她也不知是為何，便跟著少年落到了此處。想來，是他那時的目光，真摯到她難以拒絕。
他退到簷邊，眼中神采飛揚，輕輕抬起一隻手。
剎那間——
滿城煙火，如同漫天的繁星，點亮了一整片夜空。
千家萬戶，燈火通明。
從城西一直到城東，從城南到城北，此起彼伏的聲音響徹耳邊，如晝的煙火經久未散。
他立在風雪純白的簷上，站在滿天煙火之下，長身玉立，眉眼清澈，笑意闌珊。
恍若人間春色盡，恰如三分似少年。
...... ......
那一刻的恍惚間，她竟覺得似曾相識，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心間漫開。
好像他們早就相識了一般。
只是那幾分熟悉裡，參雜著酸澀，以及......愧疚?
她搖搖頭，壓下了心底的所有情緒，對著他說道，“殿下，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他停在原，看著她離開了半晌，一聲早已冷卻的話才出聲，他蠕動了嘴唇，說，“好。”
背後握著糖葫蘆的手遞到嘴邊，他一顆一顆咬著餘下的糖葫蘆，嘴邊扯出一個弧度。
這東西，又酸又澀，難吃死了。
另一邊，羲珩捂著心口，儘量不讓別人發現自己的一樣，像是落荒而逃一般走到了房中，開啟窗戶，卻驚覺院中的景色變了。
乾枯的樹枝上被掛滿了燈籠，院中一片喜色，地上的風雪也鋪上了厚厚的毯子，風拂過，風鈴悅耳的聲音響起。想來，應該是他特意命人佈置的。
不知為何，心口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般，悶悶的，難受得緊，卻又完全找不到發洩口。她抓了抓頭髮，把臉蒙在被子裡，自嘲般地想著。
是不是上輩子欠了人什麼，所以她才會一次次對他縱容。
會看到他的一切，關注到他的不同。
到底，有什麼不同呢？
她輕輕捶著腦袋，卻始終沒有想通。只是放空了半晌，她熄了燈，走出了房中。
招雲來時，正見到李長燁站在屋簷上，整個人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危險氣息，一時不知該如何進退，卻還是硬著頭皮道，“殿下，所有的煙火已經燃放完畢，即刻便會清理乾淨，還有——”
她頓了一會兒，繼續說道，“大祭司已經回去了，不過她好像並未發覺院中的一切，好像已經，歇息了。”
“走吧。”他沉沉出聲。
來到院中，屋內的燭火早已熄滅，徒留外面清冷一片，他看著院中掛起的燈籠，各種試樣，在樹上搖搖擺擺，添了幾分生機。
他拽下了手邊的一個燈籠，眼神看向了門邊掛著的之前雕刻的桃符，冷冷出聲，“拆了。”
“啊?!”招雲驚愕地抬起頭，可是這些都是殿下準備了半天的東西呀，還特意吩咐他們在大祭司離開後好生裝扮一番，就這樣，拆了?
手中的燈籠落到地上，他低頭看了一眼，然後輕抬眉眼，神情恢復如初，轉身離開。
就在即將走出院子時，就看到了端著東西走來的人。
羲珩一瞬便捕捉到了他眼中不悅的神情，率先開口，“殿下這是怎麼了?”
他低頭看了看她手中端著的東西，是，兩盤餃子。
然後看著她一步步走入了院中。
他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招雲在院中此刻已經拆了大半，行動力驚人。
然後就是，羲珩震驚地看著眼前混亂的場景，招雲的動作尷尬地停在原地，李長燁看著此刻的情景心裡不住地後悔，好像，武斷了。。
“這是?......”羲珩看了看招雲，又看了看李長燁，似乎在等一個解釋。
李長燁眼神瞟向了招雲，示意她趕緊接話。
招雲手中的燈籠扔也不是，掛也不是，然後看到了主人求救的訊號，她心裡一陣天人交戰，最後還是硬撐著解釋道，“這，我，就......”
李長燁扶額，這是說了個什麼...
他於是趁時接話，趕緊打住了招雲的吞吞吐吐 ，“之前的燈籠被風吹壞了，我讓她去換些新的。”
招雲見李長燁臉不紅心不跳地胡說著，連忙點頭，附和道，“是呀，都怪屬下辦事不力，這燈籠壞了難免寓意不好，屬下這就去換新的。”
說著，手中力度加大，把那個捏扁了的燈籠展示了出來。
羲珩見兩人一唱一和的模樣，心下了然，卻還是點頭，“如今已近子時，那些商鋪也關了，不如明日再去吧。”
“啊?!”招雲看了看一旁殿下的神色，然後點了點頭，“哦，好。”然後快速離開了此地。
“怎麼走了?”羲珩見招雲一溜煙就跑沒影的模樣，不禁發問。
李長燁坐到一邊說，“估計是有人陪她一起跨新年，正趕過去呢。”
羲珩點點頭，想來也是。於是把桌上的東西推到了他面前，笑道，“殿下別生氣了，剛剛我有事離開，現在特意給殿下賠罪。”
“罰我，與殿下一起守夜，如何?”
她輕快的語氣傳入耳中，他挑了挑眉眼，嘟噥道，“誰生氣了。”
然後，夾了一塊放入口中，半晌沒有動靜。
羲珩歪頭，詢問道，“如何?”
後廚幫忙的人已經走完了，她只得親自出手，弄了好一會兒才包好的，她能把阿難養活至今，做的東西應該沒有那麼難以下嚥吧?
李長燁慢慢咀嚼著口中的東西，明明是很入口的菜餡兒，可為何，竟然毫無味道，看著她好奇的模樣，他淡定地點頭，吐出兩字，“還行。”
羲珩聽到他的話，夾了了一個放入口中，無滋無味，如同嚼蠟，不能說難吃，只能說能吃。
她平日裡雖說隨意慣了，可眼前的人應該是不習慣的。
“要不，別吃了吧?”她試著詢問出聲。
卻只見他一個個吃進了口中，然後慢悠悠開口，“剛好餓了。”
看著他此刻的模樣，莫名覺得，有幾分可愛。
她輕輕笑出了聲，“殿下還，挺好養活的啊。”
他下意識點了點頭，見到她眸中笑意更甚，才反應過來她的打趣，於是把頭偏向一邊，不再理她。
羲珩卻直接“噗嗤”笑了出來。
他的臉色頓時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