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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京城,已是三月開春。
祭司府內,一個嬌俏的身影不斷向屋內跑去。
阿難放下了手中的裙襬,一邊敲著門一邊喊著屋內的人,“師父——師父——師兄來了。”
喊了幾聲,沒有聽到屋內有動靜,她搖著頭,臉上略顯無奈,然後推開了房門 ,看到了裡面的情景,她輕呼一口氣。
果然,又沒醒。
她走到床邊,揪了一邊被角,輕輕拽了拽,“師,父——快起床了,現在已經日上三竿了。”
床上的人半眯著眼,然後往回拽了拽被子,神色倦怠,“唔...,阿難,再等我一柱香,我先緩緩。”
聲音像貓兒一般,嚅囁,輕懶。
羲珩昏濛濛地說完,眼見著就要閉上了眼。
阿難見狀,抱住了羲珩的胳膊,把人帶了起來,“師父!你每次都這樣說,哪次不是又睡上幾個時辰,不行,你快起來嘛——”
羲珩被拉著坐了起來,突然,門外響起一道清朗的聲音,“師父!你再不出來我就進來了啊!”
“等等——”
她及時出聲,無奈扶額,這一個兩個的,一點都不安生,她休沐的好覺,又沒了......
門外的裴崢聽到回話,眼中噙了笑意,不禁低語,“想來師父又賴床了,阿難正催著呢”,於是轉身走到了院中的石桌上,坐了下來。
聽到外面的漸遠的腳步聲,羲珩掀開錦被,正要去拿羅裙,卻被阿難更快一步捧到了手中,笑意盈盈地放到她面前,然後跑出了屋內。
簡單梳洗過後,羲珩便看到在院中切磋的兩人。
裴崢出勢凌厲,此刻卻特意收斂了力道,阿難雖力量欠佳,卻勝在速度極快,幾道快如殘影一般的來回下,堪堪躲過了裴崢的攻擊。
裴崢穩了穩攻擊,然後快速抓住了阿難的兩隻手腕,另一隻手停在她的脖子前。
一套手法如同風捲落葉,快如閃電。
阿難卻像洩了氣一般,掙開了裴崢的手,委屈地走到羲珩面前,“師父,你看看師兄,都不讓著我。”
“你呀。”羲珩輕輕拍了拍阿難的腦袋,“整日出去貪吃,該好好練練功了,你師兄已經讓你七分了。”
“哼——”阿難撇了撇嘴,然後抱著身旁羲珩的胳膊,撒嬌道,“我不管,反正師父會保護我的。”
“是是是,師父保護你。”羲珩看著阿難無奈搖頭,心中不免感嘆。
還是孩子心性。
遂看向裴崢,問道,“景桓今日來找我可有何要事?”
裴崢收了收衣袖,轉身隨性地坐在石椅上,墨白相間的長衫顯得整個人閒適自在,高攏的束髮,精緻的玉冠,全不似戰場上金戈鐵馬的將軍。猶如潑墨畫卷裡的自由少年,眸光如炬,俊逸灑脫。
“閒來無事,到師父這裡討杯茶喝。”說著,他抬手示意著手中的茶杯,神情好不肆意。
羲珩挑眉,也在他面前的位置坐下,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
一下,兩下......
“崢哥哥——”
一道清脆如悅鈴的聲音傳來,羲珩眼中劃過瞭然,平靜的嗓音問道,“你是不是又給人小郡主失信了。”
甯熙郡主妘瑤,其父妘澤乃當今左相,其母當今長公主李昭月,自小受盡萬千寵愛,與裴崢也算青梅竹馬。
“哈——師父神機妙算。”裴崢笑著說道,然後面色漸漸帶了幾分懊惱之意,“原本答應了給她帶些邊境的玩意兒,結果全被我爹那老頑童劫走了,結果小丫頭現在天天纏著我問禮物,沒辦法,只好躲到師父這裡來了。”
“崢哥哥,你個騙子,哼——看我找到你我一定讓舅舅好好罰你!”
——那道聲音越來越近
裴崢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面露懇求,“師父先幫我拖延幾天,等我再去尋些相同的物件再去見那小丫頭,否則她又得鬧了。”
話落,便一溜煙躍到樹上翻出了牆。這邊人剛走,那邊人就出現了。
妘瑤匆匆跑了過來 ,然後眼睛在四處看了看,然後眼神落到桌前坐著的人,水藍色的襦裙簡單至極,髮髻只用一隻玉釵挽上,未施粉黛,卻美得如九天仙子,好似一切過多的裝飾都顯得多餘。
只是人雖美,卻美得冷漠,美得疏遠,像是高山之巔的冰雪,讓人如墜仙境,卻是霧裡看花,難以觸控。
甯熙止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這副絕美畫面,她曾經只是遠遠瞧過幾眼,如今這樣近距離看到,不免心下驚歎。
這樣美麗的女子,實在難以和傳聞中果斷決然的大祭司聯絡到一處。
她微微點頭,說道,“見過,大祭司。”
阿難看了看妘瑤,又看了看桌上立著的裴崢剛才放下的茶杯,然後伸手把它翻倒過來。
“郡主,可是在找什麼人?”羲珩輕聲問道,眼中平靜無波,彷彿剛才沒有人來過一樣。
妘瑤點頭,然後抬頭笑道,“我原聽說崢哥哥跑到祭司府了,本想來尋他,不過今日見到大祭司姐姐,才發現傳言有誤啊。”
她向前湊了湊,如月牙般彎彎的眉眼裡閃過無盡的靈動,清澈,又帶有幾絲探究,甜甜的聲音說道,“傳言說大祭司姿容絕世,天下無雙,我覺得他們言不如實,大祭司姐姐此等風雅,可堪日月,更比九天啊。”
明明是誇張無比的話,只是在小姑娘誠摯的目光中,卻顯得真心。
羲珩嘴角浮起一抹淡笑,“容顏易逝,不過皮囊而已,郡主天真活潑,倒是令我這冷清的院子也生動了幾分。”
聞言,小郡主眼睛亮了幾分,“大祭司姐姐,我家中並無其他姊妹,我一個人孤單得緊,我若是多來幾次,姐姐可不要嫌我煩哦。”
“自然不會。”羲珩淺笑回答,沒想到,小丫頭還挺自然熟。
“師父......”阿難不滿地輕輕揪住羲珩的一處衣角,然後看著那個笑得一臉歡欣的小郡主。
哼,明明都有她師兄了,還要來搶她師父!
她緊緊看著妘瑤,眼中多了敵意。
妘瑤卻好像沒看到一般,挽住了羲珩的另一隻胳膊,“大祭司姐姐,那我以後喚你羲姐姐可好?”
她圓圓的眼睛帶著懇求地看著羲珩,如小鹿一般惹人憐愛。
羲珩無奈點了點頭,然後妘瑤高興地歡撥出聲,“羲姐姐——羲姐姐——”
妘瑤看了看天色,然後放開了羲珩,眼裡不捨道,“我今日出門時日有些晚了,我過幾日再來找羲姐姐,不然爹爹孃親以後都不讓我出門了。”
正準備起身,她又回頭道,“羲姐姐,崢哥哥之前答應了我的又沒做到,他若是出現,你一定要替我出頭哦。”
說完,小丫頭提著裙子便跑了。
待人走了,羲珩抬頭看著身旁一臉悶悶不樂的人,說道,“來者是客,阿難什麼時候這麼小心眼了?”
語氣中帶著濃濃的調侃。
阿難撅了撅嘴,“師父,我才沒有。”
“師父從小把你帶大,感情自然與旁人不同,郡主也與你師兄感情深厚,便都不是外人,以後還是對人家客氣一些,知道了嗎?”
阿難垂著頭,低聲說道,“我知道了 師父。”
“好了,小姑娘就要開開心心的才好,可別氣成老太太了,等再過幾年,師父還要給你尋一個好夫婿,讓我的阿難做最漂亮的新娘子,好不好?”
羲珩說著,揉著阿難的腦袋。
阿難卻搖著頭,“不,阿難要一輩子陪著師父。”
一輩子......
她的一輩子啊,太長了,春花秋實,夏日寒冬,見過了太多青絲成白髮,盛年到遲暮,她早已習慣了對影成雙,獨酌無親。
羲珩沒再言語,只是目光變得悠遠,有一瞬間的出神。
阿難抬頭時很快捕捉到了那些一閃而過的情緒,她的心中滿是不解。
她的師父,聞名天下的大祭司,那雙淡漠的眼裡好像從來都是平靜的 ,只是偶爾,會出現她無從得知的愁緒,像是給她整個人蒙上了一層灰白,不知來路,不見光明。
極難捕捉,極難看清。
師父,你的心中,究竟藏了怎樣的思慮?阿難好想幫你,真的好想幫你。
...... ......
春闈放榜之際,京城各地湧現出了許多才子文人,朝廷自今年起新增武舉,其選拔模式與科舉不甚相同,兩者亦是一同放榜。
下朝時,裴崢快速走到羲珩身旁 叫住了她,“師父。”
羲珩停下來等著他開口。
“如今正是放榜之際,聽說城內的文華館內有許多才子考生皆住於其內,時時鬥詩比文,好不精彩,師父不如與我一起去看看這盛況?”
裴崢身著朝服,渾身肅穆卻難掩其朝氣蓬勃,朗眉星目。
羲珩聞言眸中閃過思索,“聽說此次會員名叫季旻,剛才在大殿上禮部侍郎對其大家讚賞,不知可也在文華館內?”
裴崢點頭,“師父既有些興趣,去看了就知曉了。”
“說吧,今日怎有閒情來尋我出去。”羲珩看著身旁的裴崢,好似想到了什麼一般。
裴崢像是被看穿了一般,尷尬地撣了撣官服,“這不,一月後陛下讓我親監武舉殿考,師父也知道,這武舉新設,來的人大多混雜,我也是想先看看這屆武子如何。”
“倒也可行,如若此次武舉不能讓陛下滿意,只怕還會牽連到你。”她的目光似乎落到了城外,“你我且先回去換身常服再去吧。”
“好嘞師父。”裴崢說完,便先行離開了。
她與裴崢雖有師徒之名,可在朝中畢竟人多嘴雜,還是不宜人前走得太近。
只是等到裴崢離開,她才轉身向身後那道視線望去。
那人站在階梯的盡頭,從高處俯視著一切,他的眼中包含了太多,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一切。
她搖搖頭,終究沒有任何動作便離開了。
李長燁伸手握住了身前的扶欄,一股冰涼的寒意從手心直竄入心底,他看著底下陸陸續續離開的官員,又好像只看到了一人,直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消失,他仍舊站在原地。
初春的風還有絲絲入骨的冷意,青磚綠瓦,高牆大殿,這天地間,他的入目之間,卻只覺得滿地灰白。
他曾經對這皇宮充滿渴望,充滿嚮往,遠在敵國,卻日日期盼著回來,可這裡,從不是什麼溫柔鄉,而是殺人的尖刀,兵不血刃,卻足以讓人粉身碎骨。
他只得讓自己變強,變得曲意逢迎,變得不擇手段,他得到過至高無上的權力,也曾為一人甘願陷進塵土裡,如今,重來一世,他的路,又該如何走下去呢?
有些人,好像註定永遠也避不開......
他的眼中多了幾分自嘲,然後離開了原地。
文華館內——
一堆文人站在臺下,紛紛喧鬧著看著臺上的人。
一個黑衣便服的人站在臺上,手中拿著一張卷在一起的白紙,“各位,在下手中便是今日的考題,如若哪位才子能答出,我們東家便免了住店的銀兩,並另送白銀千兩,以供其他日金榜題名!”
“下面,有哪些才子願意上來挑戰的?”中年人大聲對著臺下問出了聲。
此次前來考試者眾多,不乏有家境貧寒者和不遠千里前來考試者,若是得了這筆不小的獎賞,也算稍有收穫,如今管內大多是留下來的貢士,臺下亦不乏前來看熱鬧的人,好一片熱鬧非凡。
“鄙人不才,願來淺試一番。”
...... ......
“小生江寒,承讓了——”
...... ......
想嘗試的人一一站上了臺,然後相互作揖示禮。
裴崢把窗戶的位置開了半邊,看著身後的人問道,“師父,這個位子如何?”
這個方位豈止是好,簡直能把下面一切的情形盡收眼底,眼看著那些人站上了臺,主持的男子攤開了手中的紙張。
“古人講究以景入詩,得其真韻,今日我手中乃我東家畫作一副,望各位以畫入詩,為其題作一首,由我東家親擢選出來的稱心之作,便是此次的勝利者。”
話落,那幅畫緩緩從手中垂下。
淺易勾勒的月色映照著半邊山水,筆鋒流暢,畫面簡單。
可越是這般簡單,卻越不容易看出作畫之人心情興致如何,想要寫出其稱心如意的詩作詞曲,便愈發困難。
臺上一片寂靜,臺下已是在苦思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