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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楚申苦痛,隨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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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柱香燃盡。

男子翻看著收入手中的紙張,然後退到屏風後面,與裡面坐著的人低聲交談著什麼。

文華館大廳的臺上,由四面的屏風包圍起來,上方亦是紅綢牽連,以此包圍成了一個相對密閉的空間,其中落座的,應是文華館從未露面的東家。

盤踞京城十數年,收留無數清貧才子,卻從未有人見其真容。

臺下的人紛紛凝神駐足,一是想要聽到裡面的人究竟說了什麼,而是想要看到這東家究竟是何方神聖。

半晌,男子走了出來,面上並無何種神色,只是幽冷的聲音想起,“各位,我東家說了,諸位文思敏捷,詩詞可謂妙筆生花,只是內容雖多,卻雜於表面之景,其中意蘊,並無知己可領,遂留下遺憾,今日並無稱心之作。”

臺下頓時議論紛紛——

“這館長要求也頗高了些,剛剛臺上不乏學富五車之人,怎麼就沒一個入眼的呢?”

“哈哈哈,虧得那江寒剛才還是一番胸有成竹的模樣,縱使他自負才高八斗,今日也跌了個跟頭啊!”

“今日那個季旻可有來參加?他可是此次榜首,若少了他,今日文鬥還有何樂趣!”

“哪位兄臺能尋出那會元季旻出來一試啊!——”

...... ......

臺下的聲音愈來愈大,一片嘈雜。

屏風裡的人依舊不為所動,只是摺扇在桌上發出輕輕敲擊的聲音。

樓上,羲珩靜靜地看著下方的場景,裴崢站在一旁,眼睛盯著那屏風裡的人,說道,“我之前少在京城,如今才發現竟有這樣一個人物,我派的人竟查不到他一點底細,就連樣貌也不辨真假,只怕不是背後之人太過隱蔽,便是這館長也不是什麼簡單人物。”

“楚隨,楚遇安。”

身旁淺淺的聲音響起。

裴崢的目光從樓下的屏風處離開,看著羲珩發問道,“師父說的可是這館長。”

不怪他疑惑,只是他只查到這館長對外稱為寒山先生,卻不知其真名,極其神秘。

“嗯。”她微微點頭,眼睫下垂,看向了下方屏風裡隱隱約約的人影,“我曾救過他,所以知其真名。”

天地浮萍,世事變換,再見時,便在這南玥國內。

她的目光收斂,補充道,“此人,心性極堅且能力蓋世,若有機會,我為你們引見一番。”

“那......”

裴崢正欲說話,突然臺上走上一個少年,面如冠玉,俊秀出塵,倒是十分的書生意氣。

季旻拱手示禮,“在下季旻,見過寒山先生。”

“原來是如今風頭正盛的大才子啊,不必多禮。”屏風內的聲音傳來,低沉的聲線,不辨喜怒,然後繼續道,“今日蒙閣下賞光,在下新得了一本柳元先生生前的孤本,今日便贈給閣下。”

一旁候著的談風接過示意,便從開啟了手中的匣子,展現在眾人面前。

柳元先生生前乃文人大儒,周遊四國,訪學立塾,留下無數創世佳作,天下無人不曉,亦無人不想拜其座下。

只是他死前卻燒燬了一生所有著作,就連那些流傳的仿本,也盡數丟失,留存下來的,不過一二。

“柳元先生作品早已失傳,今日竟能看其真跡 也算此生無憾吶!”

“你瞎說什麼,從未有人見過,又怎知那東西是真是假。”

“這館長究竟是何來頭,竟能有如此藏品!”

...... ......

季旻聽到底下的一眾討論聲,面上並無波瀾,只是說,“無功不受祿,先生好意,子善心領了。”

“哈哈哈,自然不會讓公子受之有愧,在下偶得佳作,聽聞公子才情了得,便想請公子為在下這拙畫賦詩一首,好讓在下把它裝裱起來,日日觀賞。”

楚隨的聲音再次傳來,幾分豁達,幾分肆意。

“那子善,盡力一試。”季旻說著,站到了那副畫面前,略微思索了一番,然後提筆開描寫。

梨花溶溶月

柳絮淡淡風

今有寒山客

陌上鴻影中

......

一詩作罷,楚隨接過遞來的畫作,看著上面遒勁有力的字跡,眼裡光彩四溢,不禁垂手拍案,站起身來,“好啊!當真是極好!”

“‘今有寒山客,陌上鴻影中’,畫中無人卻似有人,詩中有人卻似無人,好一個寒山客在驚鴻掠影中!”

楚隨從裡面徑直走了出來,臉上的銀製樹形面孔反射著亮光,他對著一旁的談風招了招手,接過匣子遞給季旻,“公子大才,在下欽佩至極,這孤本留在在下身邊卻是浪費,與公子正是相配。”

楚隨不帶分說地把東西放到了季旻手中,漆黑的眼中幾分光彩再次劃過,“公子不必再推脫,這世上沒人比公子更適合它了。”

季旻聽著他的話 雖說有幾分怪異 卻也沒有再推脫,他再次行禮,“那便多謝館主。”

見季旻接受了,楚隨面對著眾人道,“今日我身體不適,等過些時日,在與諸位談論一番。不過諸位遠道而來,今日凡是入住我文華館的,一律免去一切費用,且今晚為諸位設立酒席一頓——

他微微頓首,“在下祝賀一月後眾學子金榜題名!”

“好!——”

“好!!——”

下面響起了滿堂喝彩。

楚隨隨即從屏風後面離開,季旻端著匣子,注視著裡面泛黃有些破損的書籍,有些失神。

“——梨花溶溶月,柳絮淡淡風

——今有寒山客,陌上鴻影中......”

裴崢捻著手中的紙張,這是剛才他摘寫下來的,嘴裡輕聲閱讀著,轉頭向著羲珩驚歎道,“師父,好詩呀!看來這季旻確有文采。”

羲珩看著下方站著的少年,處嘈雜卻心自靜,寵辱不驚,天資聰穎,確實是個好苗子,只是......

她的眼中閃過思慮,又看著屏風裡消失的人影,隨即站起身來,“景桓,你先在這轉轉,我出去一趟,馬上回來。”

“師父可是有何急事?”裴崢詢問道。

“去會一個故人。”

話落,早已起身離去。

裴崢走到剛才羲珩站立的地方,從此處視線看下去,心中便有了幾分猜測。

師父做事向來神秘,他雖知之甚少,卻也極少主動探聽。因為她想說的便不會藏著,她若不想讓他知道,必定是心中自有考量。

就像是楚隨,師父若是不信任他,便不會告訴他其於楚隨的淵源。

因為信任,所以不必事事相告,他也能猜出其中好壞。

而這邊,羲珩剛剛出門,拐了一個轉角,便看到了談風,他看清了來人,恭敬地行了一個禮,“尊主,主人早已等候多時了。”

羲珩看了一眼四周,然後便跟隨著談風一路走去。

穿過重重密門,終於進入到一個石門前,看著無甚新奇,卻在開啟時才發現裡面別有洞天,如同室外桃源一般,室內佈置著松山流水,小石路徑,靡靡琴音入耳,直到見到那人,聲音才停了下來。

楚隨看著羲珩,手中彈琴的動作停下,他慢慢揭開了臉上的面具,縱橫交錯的疤痕面部在臉上,大大小小,深淺不一,整張臉看起來可怖至極。

見面前的人毫無反應,楚隨自嘲一笑,“我這張臉可是嚇退過無數佳麗,你怎麼就沒點反應呢?”

“樂憂,看來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分毫未變啊......”

他的聲音幽幽響起,低沉而又有幾分喑啞,眼睛微微抬起,所有的情緒剎那間顯露無疑,像是喪氣,像是離怨,卻沒有了多餘的話語。

羲珩隨意地尋了一個位置坐下,眼眸下垂,看了一眼所處地方,潔淨得無一絲塵垢,看來是回來有一段日子了。

待她坐下,神色之中竟有幾分無語凝噎,“也不知是誰當初自己劃了臉,還死活不讓我醫治,怎麼現在才開始自怨自艾來了?”

“若不是我脾氣好,真想給你一頓。”

“哈哈哈——”楚隨拿起一旁的面具繼續戴上,只是那雙幽深的眼睛卻上挑了幾分弧度,“若不如此,我又怎麼能賴上你呢。”

他話鋒一轉,道,“還得多謝你,若不是你,我不會決心毀了這張臉,亦不會改名換姓過這十二年的安生日子。”

那年,他不過十三歲,與母親四處流亡,母親命喪戍城,他亦身如浮萍,然後便遇到了她。

她跟隨那時的大將軍裴久鴻駐軍戍水一帶,與北昭議和的同時安置難民,那時的他跪在她面前。

他說,“自今日起,前塵與我盡斷,求大祭司為我賜名,從此我為吾生。”

經過長時間的流亡和戰亂,缺衣少食 少年瘦的得只有皮包骨,只是那雙眼睛太過明亮,倔強的眼睛直直看著她,痛苦,滄桑,悔恨,全部出現在他的眼裡。

似乎是為了表示他的決心,他撿起地上鋒利的石子,用力地劃在自己臉上,血肉模糊一片,鮮紅的血從順著猙獰的口子流到脖子上,濡溼了胸前的一片領子。

“你這是做什麼!”她趕緊蹲下來,拉著他準備去包紮,他卻死死抓住她的衣袖,眼淚滿是決然和哀求,“求你成全,不要告訴他們我的身份。”

“我恨......”

近乎咬牙切齒般的祈求。

罷了,眸中生出了幾分不忍,她像是妥協了一般,“既如此,從此以後你便是一個人,既無雙親也無親族,只為你自己活著。”

“以後你便叫楚隨,字遇安。”

“楚申苦痛之意,只願你今後放下一切,隨遇而安。”

他深深磕了一個頭,“謝大祭司。”

回憶拉回——

楚隨看著羲珩,眼中染了幾分稀疏的笑意,“時光匆匆,我已近而立之年,不想你還是容顏依舊,難辨年歲啊。”

此言一出,她難得失神了一下。

“南玥祭司一族,自古天生秘術,神顏不變,我如今才算是瞭解。只是數十年後我已是耄耋之時,你若還是此風華之貌,只怕我意,難平吶——”

他說著,兀自調笑起來。

“時光匆匆,一個人不過百十年歲,朝而復始,春去秋來,若是我一人便歷經幾代歲月,卻也是一人從天亮坐到天黑,周遭好友不再,言語寂寥”

“沒有了生死,便也沒有了生氣。如同幽靈一般遊蕩在這世間,那還有何趣意。”

耳邊傳來潺潺的流水聲,恰如她此刻的心境,無慾卻尚且有求。

“人不常說,生來即命,命由天定。”他靜靜地看著她。

“你信命嗎?”

她淡淡地問著。

楚隨搖頭,“我自然不信。”

“可,我信。”

楚隨眼中露出驚訝之色,他倒是沒想到,像她這樣不懼一切的人,竟還信命理一說。

羲珩看著他的訝異,輕聲道,“百年也好,千年也罷,逝者如斯,不捨晝夜。我所貪慕的,不過是歡聲笑語,三兩好友,知心親朋。”

“我信命,不過是算到生來一趟,自有我該完成的使命,和等待一個命中該出現的人。”

我這一趟,為他而來,算是全了命數里的虧欠。

許是欠一命,許是欠一情,許是欠權力傍身,欠榮華富貴。

“哈哈哈——”他雖笑著,眼中卻有落寞閃過,“我倒是看不懂你了。”隨即,他從一旁拿出一個盒子,然後在上面的按鈕上左右旋轉了幾圈,盒子便被開啟了,然後把東西遞給她。

“大祭司,報賬吧。”

羲珩翻閱著手中的賬本,心裡微微有些壓力,“這次的賬目怎麼比去年漲了近三成?”

唉,心裡無奈嘆息一聲,看來她那點俸祿是徹底不夠用了。

“今年新增了武舉,我在各地的學堂增了些武學師傅,這是一筆不小的花銷。”他繼續指著另一頁上的記錄,“這幾年收復邊境,那些州縣的學孰大多被當地士族壟斷,所以我們所設的私塾不僅收留了孤兒,還有家境貧寒又喜愛念書的孩子,還有家中長輩殘疾無法提供生活的也一併收留了,這花銷自然也就大了。”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朝廷的那些賑災款要是有兩成能落到百姓頭上,我們如今也不至於如此艱難。那些地方想成才本就不易,更遑論窮苦人家的兒女。”

羲珩合上了賬本,回道,“你且等個兩三日,等我把這次還差的五百兩籌上,就讓阿難給你送來。”

景桓背後是裴將軍府,若是將他牽扯其中,若以後被有心之人發現,還要擔個結黨營私的罪名,戍水一戰將軍府損失慘重,景桓用了整整八年才讓其重振榮光,萬不可連累了他,現在還是先不讓他插手此事。

楚隨眼中舒展開來,“那我,等你的好訊息。”

“對了,那季旻你可查清楚了,我看此人文采斐然,為人清正,若是日後我能在朝中為其幫扶一二,那麼日後必是我們一大助力,我們的阻礙也會少去許多。”羲珩問道。

“背景很乾淨,家中只有一個母親,不久前病逝,從小在櫟城長大,沒有其他複雜關係。”

楚隨拿出了搜尋的季旻的卷宗攤開給她看。

羲珩摸著卷宗上的櫟城兩字,猶豫片刻,淺聲低語,“櫟城......”

腦中好似突然閃過一個想法,她轉頭,“今日你的那幅畫作可否借我觀賞一二?”

“哦?你可不像是想欣賞我畫的樣子,莫非是對那題字感興趣?”楚隨看著她的神色,不出一瞬便看出她心中所想。

“自然是有幾分興趣的。”

楚隨見狀,從一旁的錦櫃裡拿了出來,平鋪在她面前。羲珩一眼便掃到了那兩行字樣,輕輕摩挲著。

眼中的疑慮散去,浮現出瞭然,淡如桃色的粉唇揚起了一個淺淺的弧度。

原來如此。

她輕輕把畫作捲了起來,吩咐道,“對了,你再派些心腹去櫟城,幫我盯好了,若再有異動,你先見機行事,隨後與我聯絡。”

“自然,待殿試完之後文華館便先交給談風,櫟城我親自前去接手。”楚隨明白地點頭應聲。

羲珩見差不多了 便站起身來,“既如此,那我先離開了,你萬事小心。”

“你亦小心。”

他的聲音裡是隱隱的擔心,直到那抹身影徹底消失在眼前,他才垂下眼睛,觸手摸著臉上冰冷的面具,眼中的洩露的情愫剋制又壓抑。

嘴裡不自覺喃喃道,“楚生苦痛,因你而安”

“只你,才安啊......”

聲音沉悶而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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