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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漸暖，祭司府後院的兩株桃梨競相開放，嬌俏的粉白色如同少女嬌羞的臉龐，在寂靜冷清的院子裡添了許多鮮活的生機。
阿難靠在桃花樹上，左手腕處挎了一個花籃，右手則折了一枝花束放在鼻尖輕嗅，清香如許，隨即又摘了幾枝握在手中，然後一個翻身跳到另一棵梨樹上。
好看的眉眼上揚，眼睫如翼，如同月牙般的眼睛彎彎，盛滿了亮如星辰般的笑意，嬌俏靈動的身影在樹上穿梭，像是誤入人間的精靈，澄澈，通靈。
顧盼眼波柔如水，人面桃花相映紅。
待到花籃中裝滿了花朵，她才從樹上躍下來，定眼看著兩棵樹，嘀咕著，“師父這院子裡從前只有一棵孤零零的紅梅，還是她去尋來這兩株樹苗，悉心澆水栽培，才長到如今這般繁茂。”
她走上前去，輕輕拍了拍兩棵樹以示安撫，“好啦，借你們花瓣用一用，我要給師父做桃花醉和梨花酥啦!”
說完，阿難把籃子放到了膳房，然後握著幾束花枝進了靜思苑。
羲珩在內屋處理公務，阿難在外屋裡收拾，她把花枝修剪一番，然後插在瓷瓶中然後用手撣了一些水在上面，讓花瓣看起來嬌豔欲滴，然後便去了膳房。
正準備揭開蒸籠的屜子時，一個人影站到了窗外，他抱著幾束花枝在胸前，笑意盈盈地看著阿難接下來的動作。
然後阿難卻黑了臉，衝著那人嗔道，“師兄，你又偷我的花!”
聽著這話，裴崢直接從窗戶裡翻了進來，走到了阿難的身旁，陪笑道，“你我情誼堪如兄妹，那這便是自家東西，拿自己家的東西怎麼算是偷呢。”
“哼——”阿難輕哼，“也沒有誰日日來偷家，這祭司府都快被你搬空了!”阿難說著，還攤開了手一一數到，“前日是師父新得的劍，昨日是是我做的海棠糕，今日是這些花枝......”
她的臉上出現了像護犢子一樣護花的神情，面上嫌棄之色盡顯，“師兄是不是又要送去給那甯熙郡主。”
裴崢見被戳穿了，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尖，“好師妹，好阿難，你也不想看師兄娶不上媳婦兒對吧?”
“我這不是把人惹生氣了才日日去討好賣乖的嘛，日後師兄成婚那日一定給你單獨開一席。”
一邊說著，一邊把手伸到了籠子裡快速揀走了幾個梨花酥，然後桃之夭夭，只留給她一個殘影回聲，“謝謝師妹啦，借你桃花酥一用，日後師兄一定給你選個年輕貌美的小郎君——”
阿難看著籠子裡還剩的被霍霍得七歪八扭的梨花酥，氣得咬牙切齒，“啊啊——臭師兄!氣死我了!”
“你先等著，等你成親那日，我一定帶著鎮國公家的小紈絝和謝侯爺家的小霸王去鬧騰死你!哼——”
一邊忿忿著，一邊把其餘的梨花酥裝在了玉盤中。
再次來到靜思苑，羲珩已經出來了，她翻閱著手中的書卷，眉心的思慮還未散去，見師父如此模樣，阿難把手擋在了羲珩的面前，嘟囔道，“師父，歇息歇息吧，你已經一日沒有進食了。”
“你再看，再看阿難就不理你了!”阿難把盤子放到桌上，兩隻手一齊擋住了書卷上的筆墨。
羲珩無奈地放下了書卷，開口，“你呀......”
然後目光落到了那一盤精緻的梨花酥上，“還是你最貼心。”
她拿起一塊放入嘴裡，外皮酥脆，入口軟糯，帶著梨花的清香，又甜而不膩，她誇讚道，“阿難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
能不好嗎？
阿難心中腹誹，師父只會做青菜湯，其他的無論何種菜到了師父手裡都能被做得毫無滋味，像是在吃一團黏糊的面水。又沒有多餘的銀兩去請廚子，自然也不能出去“花天酒地”，所以，她只能自食其力了。
好在，她雖然在武功上沒有太多天分，對這下廚卻是信手拈來，無師自通。
“那些銀兩你送去文華館了嗎？”羲珩問道，她昨夜一直在潛心研究另一件事，倒是忘了問這個了。
阿難點點頭，“去了，子時去的，和以前一樣，沒有人發現。可是.....”
她面露猶豫，有些為難，“可是師父，我們也要揭不開鍋了，你看你，好歹也是堂堂大祭司，皇子見了都要行禮的人物，現在連束髮都只能用那根去年的桃木簪了。”
為了湊那些銀兩，師父把自己僅有的幾根玉簪和珠釵全部變賣了，就連這外面看起來諾大的祭司府，裡面除了石頭和花木，也沒什麼值錢的了。
“這只是一時之難，師父前幾年一直不在這祭司府內，自然沒有存下多餘的錢財 這一時需要拿出那麼多，只好出此下策了。放心——”
她輕輕敲了敲小姑娘的額頭，“師父不會餓著你的。”她把書卷遞給了阿難，“京城外五十里地處有一塊莊園，是難得的好土，卻已經荒廢多年。我們把它盤下來，先種些瓜果茶葉，等有了收成再僱些周圍的村民，也好緩和一下他們的生計。”
“還有這個 ，遇安走前給了我一個城中店鋪，我原先還愁著該做些什麼，如今也算有眉目了。你不愛習武，索性如今會的自保也不成問題，我把這個鋪子給你，你可以去賣些城中沒有的糕點和釀酒，江南一片和西楚水鄉之地極愛這些東西，你可以走很遠，不用只把目光放在這京城之內。”
阿難聽得有些愣愣的，深深地看著那幅書卷，一條線從京城牽連到江南，然後是西楚，那條線沒有盡頭，全看她日後能走多遠。
“師父......”小姑娘的眼眶有些濡溼。
“好啦。”羲珩還是如從前一般溫柔地摸了摸阿難的頭，“如今一切看似平靜，可是風雲遲早會來，或早或晚，或意料之中，或陡然生變，師父雖然也想時時護著你，可總有師父照顧不及的時候，這是我為你想的最好的退路了，阿難。”
先鍛鍊她獨擋一面的能力，然後有財物傍身，若是日後有何不測，在這天下任何一個地方，都能找到安生之所，一生富足，衣食無憂。
阿難緩緩地點著頭，師父說的她全部都懂，可是她只是捨不得，若是她走遠了，師父一個人該有多孤單啊。
羲珩站起身來，拉著她，“走吧，知道你最喜歡熱鬧了，師父帶你去看看今年的新科狀元。”
阿難聞言抬起頭來，收斂了那些情緒，反正無論她日後去到哪裡，她都要攢下很多錢，她要做師父強大的後盾，讓師父以後穿金戴銀，錦衣華服，前呼後擁......
好吧，想遠了，師父不愛那些。
那她就召集天下名廚，日日為師父撰寫食譜。總之，她要好好養著師父。
突然，一個輕敲落到了它頭上。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羲珩淺笑著問出聲。
阿難抬起頭，甜笑道，“自然是想著日後要為師父尋遍名廚，一日一個菜式，日日換著花樣給師父養老，免得師父天天喝青菜湯，哪日變成青菜阿難都不認識了。”
好啊，越來越會打趣她了。
羲珩無奈扶額。
*
冠澤大街上，文武兩位狀元郎插花披紅，鼓樂儀仗擁簇，跨馬遊街。周圍的百姓爭相簇擁著擠著走到最前方，只為有一個好位置欣賞狀元郎風采。
這位狀元郎名為季旻，乃會元登進士及第，而後金鑾殿上對答如流，引經據典，得武帝稱讚，著欽點為狀元郎，姿容亦是華茂春松，如玉如琢。
武狀元高大挺拔，容顏雖然不是季旻那般的清秀小生，卻也是眉眼深邃，稜角分明，周正大氣。聽聞此次武選更是連戰三十餘人，無一敗績，策論，兵法，軍械等考核更是頭頭是道，從善如流，遂擢選為武狀元。
“師父，今年這狀元郎怎的都這般年輕?這人與人之間果然不能比，師兄年紀輕輕統帥二十萬兵馬就算了，就連這文狀元，看起來也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唉，可嘆，可嘆啊——”阿難似乎極為想不通一般，雙手撐著腦袋靠在窗柩邊，皺著眉懷疑自己。
羲珩聽著她的渾言笑了笑，眼睛看著下方的那個武狀元郎。
戚無戈?
她若是沒聽錯，應該是這個名字。還好她當日遮了容貌，不然，這日後可有的麻煩。
不過，比試時，她也看出來了，此人天賦極高，且善於融會貫通，舉一反三，若是再有人點撥一二，勤加練習，日後成就定不會比裴崢遜色多少。
羲珩細細地觀察著下方的一舉一動，心中不斷思量著。
另一邊閣樓中。
妘瑤輕輕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眉心輕皺了幾分，隨即推到一邊，向一旁的侍女示意著眼色。
裴崢輕笑出聲，然後直接讓人把茶盞撤了下去，“明明不愛喝，還試它做什麼。”然後向著一旁的小廝吩咐著，“去換些蔗漿或者酪漿來，多加些飴糖在裡面。”
“這不是羲姐姐喜歡喝嗎？我就想試試各個口味如何，你前幾日帶來的那些東西，只怕都是出自祭司府吧，我自然是想投桃報李，挑一個最好的送去給羲姐姐。”妘瑤看著酪漿終於被端上來了，於是放到嘴邊啜飲一口，終於緩解了那口茶的清苦之味。
裴崢坐到一邊，眼眸微挑，眼中喜不自勝，“這還沒嫁給我呢，就想到我身邊之人了。”
聽著這話，妘瑤面色驀然一紅，略帶幾分慌張地走到窗邊，仍由那風讓她清醒幾分，“你，胡說什麼呢，誰說，要嫁給你了!”
“那好，是我說錯了，不是你想嫁給我，是我想娶你，一直想娶你，非你不娶!”裴崢眼中笑意更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那個他一直放在心裡的姑娘。
裴將軍府敗落後，他扛起裴家軍的大旗，四處征戰，終於一血前恥，奪回邊境十五城，官拜鎮遠大將軍。如今的他，總算配得上他的甯熙，配得上左相府千嬌百寵的小郡主了。
妘瑤雙手捏著衣角，感覺自己的心已經快要跳出來了。他曾經雖然放肆縱意，在她面前卻始終溫柔縱容，如今這般露骨的語言，她，從未聽過。
雖然心跳得有些慌，可是卻有一種從未有過的甜蜜瀰漫在心間，比喝了一百碗蔗漿還要甜蜜。
“我，我......”她低下頭，整張臉紅成一片，“你不要與我說。”
慢慢嚅囁著，幾分嬌嗔，幾分羞澀，聲音宛若蚊蠅，“你要給我爹爹孃親說。”
然後，便跑了出去。
“郡主，郡主!——”小丫鬟看了一眼這情況，隨即追了出去。
裴崢整個人還有幾分怔愣，甯熙剛才說什麼?
給左相說?
她，答應了?!
一股巨大的喜悅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止不住地笑了起來，平時囂張肆意的面容此刻柔情一片，難得有幾分少有的羞怯。
“傅尋，快去追上郡主，務必安全送甯熙回到相府!”
他召回下屬，吩咐著。
“是，將軍!”傅尋領著命令出去了。
甯熙坐在轎中，雙手捂著臉，嘟囔著，“怎麼還這麼燙?”
這時丫鬟進了轎中，“郡主，小將軍派了人來護送郡主回府。”
甯熙點了點頭，臉上抑制不住的羞澀的笑意，“芷蘭，你說，他什麼時候來提親啊?”
“郡主剛剛不還說不嫁小將軍嘛，哦，原來是我們郡主口是心非啊。”芷蘭在一旁打趣道。
怎麼會不想呢？
那是她從小便喜歡愛慕的人，他在外征戰多年，她亦數次推拒外祖母為她安排的議親，就為了等他歸來。
芷蘭也看出了妘瑤眼中的情緒，安慰道，“郡主與小將軍青梅竹馬，門當戶對，況且小將軍對郡主亦是一片痴心，日後一定會結為連理，舉案齊眉。”
聽著芷蘭的話，妘瑤心裡也開懷了幾分。
少女心事，隱秘卻難以掩藏。
只是，她看著近在眼前的相府，又想到那重重高牆之中的人，心裡終究有幾分不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