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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她原就是這樣的人，又怎麼會因為他的一句話就改變和放棄？
“大祭司說得對，我與你不同，我所求不過瀟灑一生，自然冷心冷肺，哪像大祭司悲天憫人，菩薩心腸。”他的嗓音隨性，輕飄飄一句話，面上卻無多餘的神情。
她只是看著他，彷彿有些陌生，少年眉目冷峻，帶有幾分侵略性的五官亦是冰霜如雪，再看不見那時青澀稚嫩的半分影子。
她不知他是真心有感，還是暗暗諷刺，隨即移開了視線，“既如此，那我與殿下，道不同不相為謀。”
他不知怎的，看到她一顆心全系在別人身上，看著她為不相干的人彈精竭慮，他便控制不住地冷臉，連話語都毫不客氣脫口而出，只是，難道不論是誰都值得她如此嗎？
又聽到那句“道不同不相為謀”，心下怒意橫生，他不禁惡劣地想道，終有一日，她會為此付出代價，會親眼看著自己被至親摯友背叛，她會被那些她憐憫的人啃食得血肉淋漓，他想看著她後悔！看著她和他曾經一樣痛苦！
她才會知道，她做的一切，都不值得。
他又何必自甘下賤地提醒呢？反正她又不領情。
他不再攔著她，只留下一句，“你會後悔的。”便與她背對相離。
後悔？
她聽著這兩個字，不禁想道，那是以後的事了，起碼現在，她不後悔。
來到禮部，魏伯昌早已經站在門口等候著她，見她走近，他小跑上來，“恭迎大祭司，那些卷宗我早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著大祭司親自前來檢視。”
他一邊說著，臉上笑得有些諂媚。
“魏大人客氣。”羲珩回道，然後隨他走入了殿中。
走到中央，便看到早已經鋪好的卷宗，其餘眾人皆在旁邊忙著各自的事情，然後把涉及到的書籍和人員資訊放到中央整理成堆。
羲珩隨即坐下，從最左邊的一堆祭司府的卷宗開始查閱，然後抬頭看著魏伯昌，“魏大人是打算？”
“嘿嘿，自然是與大祭司一同檢視。”他說罷，也尋了一處坐了，下來。
準備完畢，所有人開始了繁忙的查閱工作，企圖從那些記錄中找到不妥之處。
整整查了四日，卻還是未有什麼重大發現。
第五日。
日落西山，直到房中開始點起了燭光，她才抬起頭來，揉了揉肩膀，她看向眾人，“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便是休沐，各位早些回去吧。”
魏伯昌長嘆一聲，“唉，大祭司真是說笑了，此事若不處理完，這腦袋懸在脖子上的感覺，搞的人膽戰心驚的，誰能安心休沐啊。”
羲珩看著還剩下的兩堆卷宗，道，“各位大人家中都有妻小，羲珩一人倒是沒有什麼可交代的，索幸還剩不多，大家先回去休沐兩日，反正還有七八日的時間，不必急於一時，這些待會兒我讓人帶回去查閱完，也算是把任務完成了。 ”
她眉眼帶著疲憊的笑，“我記得魏大人家的女兒每次都會來接，大人可不要讓人家久等了，外面風大了小姑娘不好受涼。”她又看向其他人，“還有顧大人，李大人，夫人們可早就等著了。”
其他人臉上聞言也露出了些真心而又甜蜜的笑意，紛紛拱手致意。
“那就謝過大祭司了，我等就先走了。”
“大祭司也早些休息。”
“那下官恭敬不如從命，謝過大祭司。”
……
直到那些人全都離開，魏伯昌原本已踏出殿外，這折返回來，“大祭司可要與我同路？我魏府的馬車剛好可以載大祭司一程。”
“不了，魏大人先去吧，我把手中這本看完就回，對了，還勞煩大人告訴宮外我徒弟一聲，不用等我了。”羲珩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好，下官一定帶到，那下官先行一步。”魏伯昌說完，便利落地走了出去。
月色爬上枝頭，窗外的風輕撫著，萬籟俱寂，只有殿內的燭火燃燒的“噼啪”聲，火光漸弱，羲珩挑了燈芯，藉著月光把剩餘的東西抱著，清淺的腳步聲在夜晚格外明顯。
六月的宮中，花香混合著風過樹梢的清新，帶著些怡人心曠的味道，捕蟬的內侍早已歇息，幾聲清脆的蟬鳴比白日多了一些生機。
走到宮門口，她把腰牌拿給守門計程車兵檢視，宮中有門禁，還好阿難時刻提醒她帶，不然今晚她肯定要睡在禮部不可。一抬頭，便看到了一頂轎子停在宮門外，裡面的人跳了下來向著她招手。
“師父！師父！”
阿難跑了過來，接過她手中的東西，嘟囔著，“今日怎麼這麼晚，我都在轎子裡睡了一覺了，要不是我看到你今日拿了宮牌，我都要闖進去了。”
羲珩拍了拍她的腦袋，安慰道“師父知道錯啦，下次早點回來，不過我不是說過讓你不要等我了嗎？”
“那別人都有人接，師父你一個人走出來多孤單啊！”阿難說著，拉著她走上轎子裡，然後把手裡的東西放好，“師父你先在裡面歇息一會兒，我們馬上就回家了。”
阿難拿好馬鞭，坐好，便開始驅著馬車出發。
回到祭司府，便看到桌子上擺放好的晚膳，幾個盤子都被遮蓋好免得放涼，她坐在椅子上，把東西掀開，便看到阿難燉的魚湯和炒的青菜，還有一盤點心。
阿難把手中的東西放進了書房，然後走進了房中，坐到羲珩旁邊，替她盛飯，“快吃點吧，師父，這可是我特意給你留的。”
也不知怎的，她其他的本事阿難都只學了個皮毛，只有這廚藝，像是無師自通一般，那一手燒菜的絕活，都快超過外面京城天香樓的名廚了，倒是把她的胃口都養叼了一些。
羲珩接過阿難遞來的碗，便開始吃了起來。
“嗯！”羲珩點了點頭，“還是阿難手藝好，那膳堂的飯菜像是用水涮過的一樣，看的人胃口都沒了，你不知道我天天呆在裡面，每天都味同嚼蠟。”
“我是看師父這幾天忙，等師父你忙完了我就每日去給你送飯。”阿難接話道。
“你啊，若是再勤快些，把禮部選拔的考試過了，我就可以帶著你出入皇宮了，這樣你大大小小也有個官職，師父是培養你成才的，可不是培養你來做廚娘的。”羲珩輕輕拍了拍阿難的腦袋，恨鐵不成鋼道。
禮部每三年對所有祭祀的人員進行選拔考試，原來的若是不合格便會被譴退，若是新考上的無論男女，都會安排一定的職位，只是阿難已經考了兩次了，一次都沒有過，真是讓她頭疼極了，像極了那些望子成龍的大家長，天天操心孩子的學業。
“唉呀！”阿難站到羲珩背後，討好地替羲珩捏著肩頸，“師父，那些祭文我真背不了，還有那些規矩，我看到就一個頭兩個大了，再說—”
她彎著腰，下巴輕輕靠在羲珩肩膀上，“做廚娘有什麼不好的，我覺得，讓我愛的人關心的人日日吃著可口的飯菜，回來能夠開心地與我分享趣事，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罷了，不愛學祭文就算了，不過功夫不能落下，這世道艱難，對女子多為苛刻，你萬不可就此懈怠，作為女子，一定要有傍身的本事，這樣無論何時，你也能保全自己，記住了嗎？”羲珩對她唸叨著，眼中蓄滿了考量。
她對阿難多為縱容，從小便是當做女兒一般養大的，若是可以，她當真想把她永遠寵著，不用擔心這樣，擔心那樣，只需要開心快樂著就好了。可是，如今不是太平盛世，她總擔心有一日她顧不了她，所以總想要替她多打算些，希望她多會些，這樣她才放心。
阿難如搗蒜一般點頭，“知道了，師父，我昨日還與師兄切磋了一下，我都能在他手下過三招了！進步了吧？”
三招？
比起以前的一招就倒好像是進步了一點。
羲珩鼓勵般點頭，贊同道，“是進步了，那獎勵你七夕的多給五兩銀子？”
“謝謝師父！”阿難開心地跳了起來，然後抱著羲珩的脖子對著臉頰親了一口，“那師父吃完了就去處理公務，剩下的我來收拾。”
羲珩站了起來，從衣袖裡摸出了一文錢，“辛苦了哦。”
阿難從她手裡接過那一文錢，便開心地收拾桌子去了。
羲珩出了門，來到書房，繼續開始看剛才剩下的書籍，然後攤開一張紙，繼續在上面用硃砂做著批註。
一夜無眠。
直到天色亮起，她才徹底整理完成，她開啟門，一陣清涼的風直撲面上，她支起手伸了伸懶腰，院中的花草樹木被阿難打理得極好，含苞待放的梔子花上，清晨的露珠悄然落下，她折下一根樹枝，以枝做劍，在庭院中練起了劍。
樹枝在空中劃過的“咻咻”聲四起，樹枝上的葉子紛紛被劍氣震落到空中，眼見要落到地上，她又使出一陣氣流，樹葉再次飛上空中，就在那一瞬間，樹枝在她繞了幾個圈然後甩出手掌，樹枝竟然奇蹟般在空中遛了一個彎然後飛向她的位置，她踮起腳一躍，再次握住了樹枝，落下的樹葉在光禿禿的樹枝上串成了一串，整整齊齊。
“一劍飛花。”
羲珩輕啟嘴唇，念出了招式的名字，然後又搖搖頭。似是有些惋惜。
可惜了，這麼好的招式，她兩個徒弟竟然沒有一個學會的，那戚無戈倒是個好苗子，唉…
出於對人才的渴惜，她心中猶豫了一下，要不改日再喬裝一番給他提點提點？
她在心中思考著這件事情的可行性，然後把樹枝一扔，便走向了寢屋的位置，而樹枝被扔出後直挺挺插在樹上剛剛被拔下的地方，只是那幾片葉子顯得十分滑稽。
其實，她只是去洗漱完，洗去了一晚上的勞累，然後美美地去寢屋睡了一個回籠覺。
阿難對此已經見怪不怪，看著太陽直直照射到院中，她終於打掃完院落，準備去叫師父起床時，便看到有人正翻牆進來。
“裴景桓！你最好不要踩到我新種下的花苗！不然你死定啦！”阿難見裴崢正站在牆上準備直挺挺跳下來，急得直接叫出了裴崢的名字。
“唉呀！踩滑了—”裴崢假裝被她嚇到，從牆上就要栽下來。
“啊！”
阿難大叫著。
就在這一瞬間，裴崢腳步一轉，藉著樹上的力穩穩跳到了院子中央。
見他如此捉弄自己，阿難氣得提著掃帚跑過來追著他打，“臭師兄！臭裴崢！你等著！看我不收拾你！”
裴崢逗著她圍著院子跑了一圈，然後停下來轉過身，一手握住阿難的掃帚，一手抵住她的額頭，讓她不能再前進半分，“師兄這不是剛好幫你鍛鍊嘛，你這身體素質可不行啊！”
“啊啊啊啊！”阿難的腳在地上划著，頭抵著他的手，卻靠近不了他。
“怎麼啦！？”羲珩聽到尖叫，頂著惺忪的眼開啟房門，便看到如此滑稽的場面，頓時瞌睡清醒了大半，然後靠在門邊抱著雙手無奈搖搖頭，然後關門，上床，蓋上被子，一氣呵成。
“哎呀！”裴崢放開了手，想跑過去，卻剛好被羲珩的房門關在門外，他拍著門，“師父！我找你有正事！”
“師父！”
任他喊破了嗓門，裡面的人也沒有給他半分動靜。
恰好此時，一掃帚打他的腳邊，“走開！別打擾我掃地！”阿難“刷刷刷”掃在他的腳邊。
“真是，一點都不乖巧。”裴崢揶揄地聳肩，然後站在一邊，繼續喊道，“師父！那個戚無戈在外面找你！你真不見我去回絕他啦！”
她的話音剛落，房門便利落地開啟了，羲珩用手拿下嘴邊咬著的木簪，然後隨意盤了一個發，看著裴崢“人呢？在哪兒？”
“等等，門口呢，我去叫他。”
見裴崢往門口走去，阿難拉過羲珩略微嫌棄道，“師父，你這也太素了，好歹是個大祭司，不行不行。”
阿難看著羲珩，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走到一邊摘下一截凌霄花，把邊上多餘的剔乾淨，剛好像個簪子，她仰頭輕輕插進了羲珩的盤發裡。
紅色的凌霄花傾斜在髮間，好像冬日的雪景裡盛開了一樹紅梅，美的嬌豔卻又不失風骨。
“這樣就好了。”
阿難滿意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