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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薰香繚繞。
楚隨躺在床上，陸九霄站在床前施針，不過半刻，那些刺入面板的銀針便被毒素浸黑了，陸九霄抬手一揮，銀針全部被抽出掉進托盤裡，他從手中拿出一個摺子。
用嘴輕輕一吹，摺子便起了煙霧，對著剛剛銀針扎過的地方薰染著。
一炷香燃盡，他熄了摺子，走出屋內開啟房門。
屋外的兩人聽到動靜，便迎了上來，羲珩趕緊問道，“如何？可能根治？”
“他中的是火寒毒，發病時如冰火兩重天，陰陽相沖，一日不解，他便終生飽受錐心刺骨的折磨，這還不是最致命的，只要他開始運功，毒發更快，毒素侵入肺腑之時，便是他喪命之日。”陸九霄把楚隨的情況大致說了一下。
只是他有些不解，“這火寒毒只在傳說裡有描述，我這麼多年從未見過有人身中此毒。”
羲珩面色凝重。
陸九霄又補充一句，“你這朋友，不簡單啊。”
“你這人莫不是虛有其名，你就告訴我們能不能治？”阿難見他囉囉嗦嗦，就是不說關鍵，一時心急。
“你這小丫頭兇巴巴的，這天下還沒有我陸九霄治不了的疑難雜症，不過——”他一頓，看向羲珩，“你答應我的，該兌現了。”
“你若是能治好他，我說到做到，絕不食言。”羲珩再一次鄭重承諾。
“好！”陸九霄一拍手，“我會分為三個療程替他解毒，下一次他病發時我會直接來你府中，我才好對症下藥，現在該你兌現承諾了。”
“師父，你答應了他什麼？”阿難不放心地拽著羲珩的手腕，羲珩輕輕拍了兩下她的手背，寬慰著，“別擔心。”
然後領著陸九霄走進了另一個屋子。
桌子上是已經準備好的東西，陸九霄輕靠在一旁的榻上，看著她接下來的動作。
羲珩正要拿起匕首，阿難在門口衝了進來，按住了她的手腕，滿臉著急，“師父！你不能死的，師叔知道會傷心的！”
“傻瓜，只是放點血，別怕，還想不想救你師叔了？”
她的語氣是那樣柔和，彷彿只是在說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可是阿難卻苦著臉，她想讓師叔像正常人一樣，可是，師父她最怕疼了，連喝藥都怕苦，那麼鋒利的匕首，割下去多疼啊。
只是，羲珩的語氣雖然柔和，但是她的眼神卻在制止著阿難。
阿難只能看著那匕首劃破面板，滲出鮮紅的血，然後慢慢接進了瓶子裡，時間好像變得無比漫長，羲珩原本如白玉一般的面板變得更加蒼白。
直到瓷瓶裝滿，她轉頭看向陸九霄，“夠了嗎？”
陸九霄滿意地拿起瓷片，“足夠了。”
阿難一臉憤憤地看著她，壞蛋！她以後一定要好好學醫術，遲早讓這人也放一瓷瓶的血出來。她一邊置氣，一邊趕緊從包裡拿出膏藥給羲珩敷上，用來止血止疼。
陸九霄似乎聞到一股奇特的味道，他的鼻子用力嗅了嗅，然後視線落在阿難手中，眼睛亮了起來，“小丫頭，你這藥和平常人用的不太一樣啊！”
“自然，這是我自已配的，別人想要還沒有呢！”阿難自通道，她親自研究了好久的配方，在軍營裡時給很多人用過，藥效很好，而且她後來又做了改良可以用來淡疤，她絕對不會讓師父手上留疤痕的。
“我就說嘛，這世上什麼藥我沒見過，今天倒是遇到個稀奇的。”他嘖嘖稱奇，又一臉驕傲道，“我看你有點天賦，要不你拜我為師，我絕對讓你成為下一個神醫！如何？”
阿難掃了他一眼，然後繼續為羲珩包紮著，面上無波無瀾，“不要，我只有一個師父。”
“你你你！”陸九霄有些恨鐵不成鋼，“你這小丫頭怎麼不識好歹！我！陸九霄！那可是名滿天下的陸神醫！”
“哦，我知道啊。”阿難非常敷衍地回答。
“你！你會後悔的！哼！”陸九霄氣得轉開了頭。
又向外走了幾步，見阿難真的沒有放在心上，真讓他就這樣離開了，他氣得直接甩袖而去。
不識好歹的臭丫頭！
阿難見人氣哄哄走了，感覺總算出了一口氣，“人家治病救人都是付定金，他倒好，讓我師父見血，等我再長些年歲，我一定超過他，到時候天天去砸他招牌。”
“還挺有志向，那我等著你以後成為下一個小神醫。”羲珩對於她的小孩子心性忍俊不禁。
“那當然，以後我就擺個桌掛個帆給人看診，師父你就負責在旁邊收診金，然後我再僱兩三個小學童給我捶背捏肩，這才叫過日子呢。”阿難邊說，已經開始暢想著以後的悠閒生活，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
“好好好，以後跟著我家阿難過好日子。”羲珩臉上笑意更濃，不過看可看手上的繃帶，有些苦惱，“這個可不能讓你師叔知道，不然他那倔脾氣上來了說不治就不治了我可白折騰了。”
“只是，有什麼辦法呢？”
“這想看不到也難啊，除非師叔睡個十天半月的，那還可能。”阿難也有些擔憂。
“不如，我去外面躲些日子？”羲珩試探性開口。
“師父你能去哪兒呀。”阿難不解。
“之前郊外的屋舍不是建好了嗎，你就說我去監工、採買，還有結工錢，你就讓他在這裡能多呆幾天是幾天。”
真是一個絕妙的藉口。
見阿難撇著嘴，委屈巴巴，鵝蛋臉已經鼓成了一個小饅頭的模樣，她沒忍住上手輕輕捏了捏，“好阿難，你幫幫幫為師嘛，你師叔待會兒就要醒了，我就先走啦。”
話才說完，順便把阿難的膏藥也順走了，走到門口，像是想起來什麼事，又停下來，“阿難，你這藥還有嗎？”
“我屋內架子的第三排上有。”
“辛苦啦。”羲珩留下一句，便匆忙離開，去阿難屋子裡拿了藥，就快速出了祭司府。
原想去皇宮送藥，卻被告知人已經被長公主接過去養傷了，於是她只能繼續去郊外。
原本想先去屋舍，但是猶豫了一下，又折去了明月山莊，外面的人見她來了，便跑去通知李昭月，她站了一會兒，就有人出來領著她往裡走去。
穿過外院，來到了寬敞的內院，這裡被改成了一個類似擂臺的地方，兵架上插滿了各種武器，李昭月此時已經換成了一身簡易的男裝，在上面練著武，聽到這邊的動靜，她跳下擂臺，長刀也向羲珩這邊襲來。
氣勢如雷，排山倒海。
羲珩很快凝住了心神，左手放在身側，右手豎起兩根指頭，一一化解著面前的攻擊。以柔克剛，周遭風聲颯颯，看著兇險，其實每一次都是點到為止。
一炷香燃盡，李昭月很快收住了招式，笑得颯爽，“羲珩，你功夫不錯啊！做大祭司真是屈才了”似乎是有些惋惜。
“本宮好久沒有像今日這麼盡興了，來，本宮要再和你戰上幾個回合！”
羲珩有些遺憾，伸出了左手，“那今日可能不能讓公主盡興了，今早不小心傷了手腕，怕是要過些日子了。”
李昭月握住了她的手腕細細看著，“可嚴重？我府中還有好幾個御醫候著呢，馬上去給你叫來，這手可千萬不能傷著，最好啊，是連疤痕都別留下。”
“沒事，已經上過藥了，過些日子就好了，正要到用御醫了，剛剛也接不下公主幾招了。”羲珩笑道。
“你看本宮真是老眼昏花了，剛剛竟也沒注意到，你也是，該告訴本宮來著，不然，我還能拿刀架著你不成。”李昭月有些懊惱。
然後像是反應過來一般，“那看來今日也不是來特意來看的，另有其人啊。”
“公主神機妙算。”羲珩大方應下。
“去吧去吧，那小子脾氣不知道隨了誰，來看他的一個都見，聽說之前是你親自帶他出的北昭，想來你過去的情況會好些。”李昭月說道。
話落，便喚來了白蘭為她引路。
行至一處僻靜的屋前，白蘭止住了腳步，“大祭司見諒，五皇子不讓任何人靠近打擾他養傷，奴婢只能到這兒了。”
“無礙，你回去吧。”羲珩說著，便慢慢推開了屋門。
“滾出去。”
裡面一道低沉又沙啞的聲音傳來，羲珩立刻止住了腳步，試探性問了一聲，“五殿下？”
然後是久久的沉默。
正當她覺得今日不是個好時機準備離開的時候，裡面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進來。”
她一步步向裡走去。
然後便看到了已經蓋了簾子的床上隱隱倒映出他躺在上面的身影。
“你來做什麼？”
裡面的人似乎很不悅。
羲珩想了想措辭，這不是很明顯？不然她進來幹嘛，但是念及他一個病人，便換了一個語氣，“來看殿下的傷好些了沒有 。”
“真的？”
帶著疑慮的問。
“自然。”
她肯定回答。
然後，簾子裡探出一個腦袋，看著她。
他好像好了不少，氣色也紅潤了許多，看來這公主府還是沒有白來。
羲珩從袖子裡拿出了瓷片，遞到他面前，“這是阿難自已研製的膏藥，很適合你這種傷口，你可以試試，配上御醫開的藥方，應該會好的很快。”
他沒有接著，只是視線看向了她的另一隻手的位置，問她，“你的手怎麼了？”
她有些慌忙地把手背到後面，找補道，“練武時不小心磕到的。”
他沒有說話，只是定定望著她，像是在思考她話的真假。
“真的。”羲珩肯定地再次點了一下頭。
“招雲，去吧劉御醫喊來。”李長燁對著外面吩咐道。
羲珩趕緊打住，“不用了不用了。”
見她這個樣子，李長燁加大了聲音，“快點！”
“再喊我走了。”羲珩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然後用左手在他眼前轉著彎活動著，“就是擦破點皮，是阿難那小丫頭小題大做，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氣，你看看，完全沒事。”
李長燁的聲音戛然而止，只是看著她活動的手腕，又看著她捂住自已的手，眼尾上挑的眼神裡莫名有些無辜。
羲珩趕緊放開了手，還好阿難的藥藥性極好，也沒有血滲出來，不然她受傷的訊息傳出去，楚隨又要殺過來了。
門外，“殿下，劉御醫來了，需要進來嗎？”
“不用了，退下。”
李長燁說道。
屋外的人窸窸窣窣離開了。
“那殿下好好養傷，我先走了。”羲珩把瓶子放到床邊，正準備走開。
“等等。”
李長燁叫住了她。
“殿下還有什麼事？”羲珩耐著性子問道。
“你來看我，就這樣走了？”他的語氣裡帶著些不滿。
“我這不是給殿下送藥，藥送到了我自然該走了。”羲珩解釋道。
“我餓了。”
李長燁另一隻手臂平搭在床邊，腦袋枕在上面，就那樣理所當然地看著她。
“我去叫招雲。”羲珩無奈道。
“她身上殺氣太重，我吃不下。”
李長燁搖頭拒絕。
“我去叫人給你送些吃的來。”她說。
“他們身上全是藥味，太燻了。”他回。
她漸漸敗下陣來，“那你要如何？”
“我要吃你做的。”
他就那樣乖乖靠在床邊，雙眼期待地看著她，像極了毛毛在她懷裡翻著肚子討好她的樣子，毛茸茸的，又惹人憐愛。
她有些無奈，“我做的不好吃，而且我廚藝特別差，阿難都不吃我做的東西，從來不讓我下廚。”
“可是我餓了。”
只一句，她險些沒轍，但是她還是有些自知之明，他一個病人，吃她做的那些東西，似乎，有點過分了。
阿難曾經還說過，犯人吃得都比那玩意兒油水足。
只是，第一次有人想吃她做的東西，她不確定地開口，“你真要吃？”
他肯定地點頭。
“好吧，那你等等。”
羲珩還是決定試一下，畢竟曾經阿難生病時也是這樣可憐兮兮地讓她做這做那，病人嘛，總是比較脆弱的，可以理解。
見她答應了，他撐著手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眼裡是剋制不住的笑意。
坑冽的眉眼頃刻間彷彿化成了一池春水，柔和又純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