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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珩進了房間，看著這佈置，和文華館裡面的其實並無二致，好像每一處，都契合她的喜好，有些奇怪的想法在心裡劃過，又被很快打消了。
楚隨站在門口，向小夥計吩咐道，“重新再開一間。”
“啊？”小夥計不解，這公子和夫人怎麼還分房睡呢，難不成……
他眼神微妙起來。
“這夫妻嘛，難免有齟齬的時候，這才帶來這裡散心，開兩間房也算情趣，趕緊去吧。”楚隨拍了一下小夥計的腦袋。
小夥計恍然大悟，“好嘞，公子。”
正要跑開，又轉頭回了一句，“這夫妻都是床頭吵架床尾和，女人是需要哄的，男人嘛，總要氣量大些，公子可要好好表現。”
楚隨聽得心情舒暢，直到小夥計下樓去，才進到房間內。
“如果有什麼不習慣的，儘管告訴關雎，她會安排好的，你且放心。”
“嗯。”羲珩問道，“你們剛才在門口說什麼？”
“自然是讓他再開一間上房，怎麼，你還想與我共處一室不成？”楚隨坐在她對面，看似坦然道。
“想得倒是挺美。”羲珩反駁他，對於他逾越的話語，眼裡並無怪意。
她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淡然，他心底也感覺鬆了一口氣，面上神情便為嫌棄，“你睡相那麼差，我還怕我睡不安穩。”
她覺得自已剛才真是想多了，他在她面前一向敞亮，此刻說得話也盡是調侃，真是讓人火大。
“那趕緊出去吧你，我這裡可容不下你了。”羲珩打了一個呵欠，眼裡疲憊顯露出來，又站起身來揉了一下肩膀，向屏風內的床上走去。
“你不好歹用些午膳再睡。”楚隨見她如此懶洋洋的，勸道。
只是裡面已經沒有了動靜，楚隨無奈，站起身來往外走去，下了樓，關雎便迎了上來，“公子有何吩咐。”
“你待會兒拿些岷州風味的點心端到她房間去，記得動靜小些，她這幾日沒有休息好，別吵到她，還有，她口味淡，糖心記得少放些。”楚隨一一吩咐著，又像是想到什麼，“還有，別泡茶了她已經夠費神了需要好好休息，熬些蓮子百合粥吧，時時用小火煨著，她醒來再端過去。”
“你心細，她前幾日還惦記著這邊的酢漿，也一併給她做了，得放些桂花在裡面去些酒味，不然她容易醉。”
“對了，裡面再加些荔枝和烏梅，她愛吃。”
他一連串說了許多，關雎心下越來越涼，只是面上端得平和。
如果不是真情實意，怎麼會把口味記得如此清楚，連隨意說的一句話也能記在心上。
她從未見過公子這般模樣，明明臉上的柔情都快要溢位來了，卻不自知的模樣，那是她陪他在岷州這許多年，從未見到過的模樣，直到現在，她才清楚“甘之如飴”這四個字是何種模樣。
那個姑娘究竟是怎樣的人，才能被他這樣悉心對待呢？
關雎回道，“我記住了，待會兒再把這些日子的賬目送去公子房中。”
剛剛叢木，她就知道了兩人分房的訊息，原以為感情不合，如今看來，是她痴心妄想了。
不一會兒，關雎便親自把東西端去羲珩房中。
羲珩聽到動靜，從床上下來，“關雎姑娘，可否麻煩你幫我備些熱水。”
“夫人，你怎麼了？”
關雎走向前去扶住了羲珩，她面色有些白，連嘴唇也是淡淡的，好像隱忍著什麼痛苦。
羲珩勉強笑了笑，“不礙事，就是來了葵水。”
她也不知怎了，她這日子來得一向不準，之前都是隔了三四個月才來一次，也沒有什麼不適，這次不知是因為什麼，疼得她直冒冷汗。
她想了許多緣由，最後只想到前面為陸九霄放血試藥那次，可能身體被折騰得太狠了，她這才有此一遭。
即便此刻臉上滿是病容，可是那似蹙非蹙的眉宇，慘白如紙的肌膚在此刻無端讓人動容。
關雎覺得內心矛盾極了，卻還是理智戰勝了私心，她把人扶到床邊，“夫人先好好休息，我馬上去準備。”
她趕緊下去吩咐人燒些熱水上來。
她走到灶房，有些糾結猶豫，在原地不停走著。
那是公子珍愛之人，她雖對公子存了不該有得心思，可是，公子對她有恩，她不能做任何讓公子傷心的事情。
她終是嘆了一口氣，苦笑不已，然後抓了些老薑和紅棗配合蔗糖熬開，給人端了去。
剛走到門口，便看到楚隨恰好走了出來，“她醒了？怎麼是這個？”
“夫人身子不適，我給她端些補給上來。”關雎解釋著。
“她哪裡不舒服？我馬上去請郎中過來。”楚隨急匆匆離開了，關雎還沒來得及叫住他。
“公子！”
“不需要郎中。”
她只得看著早已跑開的身影。
無奈，她只得先進去把東西端到了羲珩旁邊，“夫人先喝點東西，女子這時候本就難耐，可別虧了身子。”
“多謝。”
羲珩撐著身子，靠在床頭，雙手捧著那碗湯，淺淺酌飲著。
“前些年我一直都未曾見過夫人，不知夫人和公子如何相識的。”關雎輕聲開口問著。
羲珩也不知該如何回她，只得打著馬虎，“此事說來話長。”
“沒事，夫人不願說也無妨，只是我見公子十分在意夫人，這才有些好奇。”她倒是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結，看向了羲珩在眼腰間露出來的玉佩。
“這枚玉佩叫青玉鴛鴦佩，擁有它就可以取到公子在所有的錢莊的財產，亦可以在公子管轄之內暢通無阻，分文不取。”
關雎不自覺說了出來，壓下了眼裡的羨慕之意，繼續說道，“還是公子當年親自畫了圖稿去打的，可以從中間分開，一分為二，當時公子便說此為鴛鴦之意，也是夫妻信物，看來公子當真對夫人愛極。”
她的話音落下，羲珩心裡也驚了一下，她原以為只是一件在這裡的信物，原來還有這樣的意思嗎？
一隻手下意識摸向那玉佩，輕輕摩挲著。
楚隨這時候也跑了進來，一手裡拉著郎中，一手提著藥箱。因為跑得有些急，額頭已經出了些許汗。
關雎自覺地退了出去。
羲珩還不知眼前所為何，只見楚隨催促著郎中，“你快給她看看。”
“你臉色怎麼這麼蒼白？哪裡不舒服？怎麼也不告訴我？”
楚隨一連串的發問，讓她愣住了，只是抬頭看著他。
他看著有些急躁，“怎麼不說話？是不是很難受？”
以為她是被難受傻了，於是乾脆坐到她旁邊，他拉著她的手放到自已膝蓋上，好讓郎中診脈。
她只覺得此刻心裡滋味莫名，除了第一次相見，難得見他這樣失態的樣子。
只是，在辣麼貴重即將把脈時她鎖縮開了手，“我沒事，就是一點小毛病。”
“你何時這樣諱疾忌醫了，別動。”楚隨想要再次把手按過來。
羲珩直接背到了身後。
郎中此刻滿臉怒意，“你們還看不看了，大老遠把老夫拉來，耽誤老夫坐診。”
“我沒事，就是，就是……”不情不願才吐出那幾個字，“來了月事。”
楚隨此刻僵在原地。
郎中也沒好氣地看著小題大做的兩個人。
楚隨起身，然後才把郎中送出去，又付了些銀兩，然後侷促地走進來。
氣氛有些尷尬。
“我去讓關雎來幫幫忙，她應該要懂些，你好好休息。”
說完，他便走出去了，腳步有些亂。
羲珩還沒來得及問些什麼，就見不到他人影了，見那邊熱水已經備好了，便起身去沐浴。
楚隨找到了關雎，給了他一個錢袋，“她若是需要些什麼東西，你只管備好，你們都是女子要方便些。”
關雎握著那沉甸甸得足足幾十兩銀子，木訥點頭。
直到在希遠齋足足待了兩天，兩人才動身去往城南。
與繁華熱鬧的城北不同，城南較為安靜，街道上以書鋪居多，楚隨掀開了簾子，指著一座府邸說道，“靈梧書院，當初搭建時還只是個簡單的木屋子，如今從郊外搬過來了，城北那條街道上家中有孩子的，銀兩減半，皆可在此入學。”
如此行為，也是為了讓底下人用心踏實辦事。
“這已經是最折中的了，那些有官事的人員，他們的孩子大多親自請的先生在家中教授，收入尚可的就會進入旁邊這些書院，青雲也會根據父母身份，收入來區別收多少束脩，那些沒底子又想進的，價格更高些。”
賣菜的攤子在最邊上，越往裡走越安靜。
城南邊郊是許多莊子，有拓印的，種植的，還有一處不大不小的書塾，直到在一處心安堂才停下來，“之前的難民大多安置在了這裡，和桃源經營的模式差不多，也是分季節和男女做不同的買賣，不過還建了一處稚園，那些四歲到八歲的稚子皆可進入其中學習讀書念字，再不濟也能學武術藥材這些求生的本事。”
“你想的倒是比我周全。”羲珩眼裡是毫不掩藏的誇讚。
“如此，還算滿意吧。”
他帶著戲謔的口吻問著。
“自然滿意極了，只是我也算出了些本錢，楚公子願意瓜分多少分紅給我？”她笑著攤開手，向他示意道。
“這麼貪心？”
他笑意更濃。
“我這人一向知足，哪裡來的貪心。”羲珩搖著頭似是不贊同他的話。
楚隨解下了腰間的另一半玉佩，放到她手心，“夠了嗎？”
你若是想要，全都是你的。
羲珩覺得手心的東西有些燙手，褪去剛才的玩笑之意，她的神情帶了幾分認真，“楚遇安，為什麼把它給我？”
他其實不知道她已經知曉了這枚玉佩寓意，只當她不會收找的說辭罷了。
只是還是不敢去看她此刻專注的眼神，他轉過身，向前跨了一步，“當做是給你存的嫁妝吧，免得你清貧慣了日後被人欺負。”
聽他說得如此不著調，她又覺得是自已實在多心，看來這時候的女人果然敏感多思，她竟會覺得他對她好得不似尋常。
羲珩跟上了他的步子，把東西扔給他，“好好收著吧，我手裡可存不下一點錢，給阿難存著還差不多。”
看著落到手裡的玉佩，他眼裡的黯然一閃而過。
進了心安堂，裡面又大大小小分隔出許多院子，果然在最外面一間看到了熟悉的人，她還是和以前一樣坐在門口編著竹籠，她眼睛雖然看不見了，可手上卻靈活。
許是眼睛聽不見，聲音就會靈敏一些，剛聽到腳步聲，那人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瞳兒，是你回來了嗎？你今日下學怎這般早，我都才編了五個。”
羲珩在她面前蹲了下來，“涯婆婆，我回來了。”
“你……”涯婆婆直接把東西都扔在地上，激動得想要站起來，“樂姑娘！是你來了！阿隨呢？是不是也來了。”
聽到另一個腳步聲，她高興地點頭，“是了是了，你來，他肯定也來了。”
“婆婆，你還真是神機妙算。”楚隨出聲應答。
“你們先坐著，快坐，好孩子，別站著。”涯婆婆四處摸尋著，然後朝著裡屋喊道，“小竹！小竹！快拿木凳出來。”
“沒事，我們自已來就好。”羲珩連忙阻止道。
然後從裡面跑出來一個六歲的小男孩兒，他跑到了楚隨身旁，“哥哥，坐。”
楚隨在他肩膀上搭了一隻手，“認不認識這位漂亮姐姐？”
小竹疑惑地搖頭。
“叫她樂姐姐，你記不了了，不過你姐姐準保記得。”楚隨輕聲教著。
“姐姐好。”小竹禮貌地鞠了一躬。
“今日怎麼留在家裡了？”楚隨問他，按道理，小竹此刻應該在稚園裡面。
“因為祖母今日是小竹生辰，小竹想要休息一天，不想念書。”小竹用帶著小孩兒特有軟綿綿的解釋著。
楚隨把人抱起來，“這還是光明正大的偷懶啊。”
小竹趕緊找補道，“但是，姐姐唸書厲害，能認識好多字呢，姐姐可以教我。”
“哎，他與瞳兒就是兩個樣子，阿隨別見怪。”涯婆婆無奈嘆氣。
“沒事，以後出路那麼多，還可以好好學些功夫，以後好保護姐姐孃親和婆婆，是不是呀，小竹？”羲珩揉了揉小竹的腦袋，柔聲說著。
小竹被說到了心坎上，頻頻點頭，“我以後要學很厲害，很厲害的功夫！”
羲珩被他故作老成的樣子逗笑了。
楚隨低頭看著她正逗小竹的場景，覺得若是時間就停在此刻就好了，多麼像一家人溫馨的時刻。
真可惜，這樣普通人都能擁有的幸福，卻是他終其一生如何也努力不來的。
既給不了她圓滿，便只能盡力讓她舒心些，再舒心些，不再為一切煩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