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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哭泣的年輕女子小步走到他的面前，仍是低著頭，但將手中裝了不少草籽的籃子交給了他，彷彿是在回禮。
“不要殺我們……我懇求你。”她邊哭邊說。
“你的禮物，我們接下了。”鄭克殷和顏悅色地說道，“你們是好人，我們也是好人，我們不會殺你們，我還有更多的禮物想送給你們，你們只需回答我的問題，來作為給我的回禮。”
生番女子們似乎略微冷靜了一些，剛剛接過鄭克殷禮物籃的中年女子終於肯抬起頭，以仍帶有恐懼的神情望了鄭克殷一眼，之後目光便又垂了下去。
“明人……你說，你問什麼，我都會回答你。”
鄭克殷說道：“他們都叫我司長，這個詞的意思相當於大酋長，你們也可以這麼叫我，我首先想問的是，你們是衛邊社的人嗎？”
女子點頭，“是的，司長。”
鄭克殷接著問道：“你們的營地貉擢塔，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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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唔了一聲，俯身放下禮物籃，轉過身，抬臂指了指更高的坡上，由於角度的原因，這裡無法直接看見營地的房屋。
“那裡，司長。”
“你們的酋長，叫什麼名字？”
“叫酥桂，司長。”
“你們社裡，有叫磨水的人嗎？”
女子眨了眨眼，又回頭望了望同伴，另一名女子搖了搖頭，“沒有……我不知道社裡有叫磨水的。”
另外幾人也是同樣的說法。
他便順勢問道：“那是誰告訴你們說，我們明人是歸來的死神？”
女子回答道：“呃，我是聽我老公說的，他從哪聽來的我也沒問過……”
另一名蹲在地上的中年女子則說：“我兒子跟我這麼說的時候，他有說他是從酋長的屋裡聽到的，當時好像酋長接待了幾名西邊來的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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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鄭克殷抓住了這個關鍵。
“商人，他們是哪個社的，你知道嗎？”
“不知道，那都是一年前的事了……接待商人的事，一般都是由酋長去做。”
線索到這裡斷了，剩下的問題，恐怕只能找酋長才能繼續問清。
“多謝你們的回答。”鄭克殷也信守諾言，讓另一名隨從前來，從中取出幾乎相當於抹布的各色麻布，逐一交給現場的生番女子手中。
這些麻布皆染了紅、黃、藍、綠等顏色，如鄭克殷所料，女子們都感到非常新奇！
她們撫摸著這些布片，有的拎起，有的不斷摺疊，彷彿難以相信這些東西會這麼輕盈。
生番澳龍人太過落後，文明社會的手工產品可以很輕易地令吸引到他們的興趣，在原世界線中，西班牙探險家和傳教士便是用玻璃珠來與原住民交往並吸引他們進入傳教所。
在女子們把玩了一陣各色布片之時，鄭克殷趁機說道：“我最後的請求，是希望你們能夠將我們帶到貉擢塔，你們的營地。”
剛剛主要與鄭克殷對話的中年女子首先點頭，“你們很強大，很神奇，看起來不是邪惡的死神，我們會帶你們去認識我們社的人。”
這樣一來，局面便開啟了。
這一小隊出來挖掘草籽的生番女子收拾好了她們的東西，戴上環形纖維帽直至遮住額頭，又用紮帶綁好各自的籃子，之後便轉過身蹲下，將紮帶套到額頭上，一站起來，便能夠將背上的籃子帶起！
這是北美原住民尤其是西半邊的原住民的樸素而有用的運輸技巧，要攜帶的重物用臀部和背部頂著，再加上紮帶套至額頭，這種技巧甚至可以運送沉重的大石塊。
鄭克殷則命明人都下了馬，牽著馬隨行在後，在坡上走上未久，便果然見到她們的營地，衛邊社的貉擢塔。
這得天獨厚的絕佳位置若是建起一座堡壘，恐怕能夠做到固若金湯——此地背山面海，位於坡上，坡上坡下有著很大的視野差，任何進攻者光是爬坡而來，就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有一些年紀小的小孩子在村頭玩耍，見女人們回來，剛要起身跑來迎接，大概是又見到女人們身後的明人，一時間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
“別害怕，孩子們！明人不是壞人。”其中一名女子喊道，“他們也不是歸來的死神，而是擁有巫術力量的強大的人。”
孩子們點了點頭，便也願意走上前來，隔著一點距離圍觀和打量這批來客。
村裡走出幾位年紀更大的男女，女人們也把同樣的話語告訴他們。
鄭克殷則告訴他們，他們可以先把明人當成商人，是要來跟酥桂酋長做交易的。
“你們要找酥桂酋長啊……”一名老阿公出面回應道，“你們跟我來吧。
“不過，這些碩大如熊的馬鹿……恐怕進不了村。”
鄭克殷笑道說沒事，安排了專門的數人負責看馬，而後便帶其他人跟隨老阿公走上村路。
透過觀察，鄭克殷不難判斷營地裡大多數青壯男子都不在，應該是還在外打獵沒有歸來。
不採用圍村戰術的情況下，生番的男丁不在，反而更有利於他們明人——此時男人們也不會因為恐懼而徹底拋棄婦孺自己逃走。
“酥桂！”老阿公邊帶他們走進這泥巴與草木纖維築成的村莊裡頭，邊喊道，“有一批客人來啦！”
這樣以相對友好的態度第一次走進原住民的居住地，一直都是令鄭克殷相當嚮往的事情，一百多年前的法國探險家雅克•卡蒂埃便是以客人的身份走進魁北克地區的土著城鎮奧雪萊嘉（Hochelaga），成就了一段佳話，後來法國人殖民美洲時選擇魁北克，卡蒂埃的經歷正是其中的一個原因。
探險家得到第一次見到的原住民友好接待的故事，在整個近代殖民史中其實並不罕見。常常有人認為美洲原住民太過善良、好客，竟然引狼入室，以至於有人將這些原住民怒斥為“帶路黨”。
但實際上，真正決定原住民命運的，還是殖民者們的後續行為——
法國人與原住民結盟、通商、建立傳教所；葡萄牙人與原住民通婚甚至學講對方的語言；西班牙人透過暴力手段征服原住民、納入統治、大加奴役並強制傳教；最為殘暴的英國人則對目力所及範圍內的原住民採取趕盡殺絕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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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終於輪到中國人踏足美洲、建立殖民地，有些人可能仍然想拿原住民來熬番膏，但知道怎樣才是對原住民最好的鄭克殷早就有自己的一套大體的想法。
中華文化向來是大氣、包容、開放的，“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更是點明中國人對華夷之辨的應有態度，絕無可能像英美盎薩人那樣只會採取人滾地留、不滾就殺光的殖民策略。
孟曰：“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
道理一旦點明，嚴格遵行孔孟之道的漢家君子們，也必會對鄭克殷的氣派心悅誠服。
可以說，鄭克臧的思路大體正確，無論對明人自身還是對番人，同化與相融都是最為有利的做法，只是很多的細節處值得斟酌，而這一策略又需要大量精細的工作，短視、懶政之人即使有心也無力。
現在便也到了鄭克殷實踐自己理念的時候了。
大概是聽到了老阿公的叫喊，一座最大的泥巴茅草房屋內，傳出中年男子的聲音。
“哦！讓他們進來吧，讓我看看他們帶了什麼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