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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魚肉罐頭加工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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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一如往常降臨了這個陰冷潮溼的海灣小鎮,使城鎮裡所有勤勞的人們都陷入精神的勞累,又悄無聲息地將他們捲入昏沉的夢魘。在夜晚,人類永遠被黑暗吞噬,艾什菲爾德鎮也不例外。

在被高高懸起的黑色夜幕上,星光黯淡,少得可憐的孤獨星星悽慘地散發著微光。冰冷的海風捲起陣陣無情的海浪,白色海沫拍打在海蝕懸崖的峭壁後不到一秒便消散在下一次席捲而來的浪潮中。海岸的最高處,燈塔已亮起燈,為漂泊迷失在黑暗海洋上的船隻指引方向。燈塔的燈光溫暖明亮,但夜裡的海實在是太深邃,舉目望去看不見任何一隻行船的輪廓,除了燈塔之外的景色都已看不見,似乎下一秒黑暗就要連這燈塔也吞噬。

臨近海岸的一個漁釣店還亮著微弱的光,這家長時營業的漁釣店正是艾西的目的地。

這個身形清瘦的少年在結束了一整天的操勞工作後早已身心俱疲,他提著一盞夜燈,從艾什菲爾德鎮中心一路走到白日喧鬧、夜晚冷清的華盛頓港。冷風像一隻狡猾的泥鰍一樣鑽進他的衣縫,縱使他把身上那件斗篷裹得再緊也依然被凍得像一隻死魚。與艾西相隔不遠的水手當時正在一隻靠了岸的停泊漁船上卸貨,不知是已經習慣還是已經徹底失去了對溫度的感知,一身的輕薄單衣,一顆顆汗珠從他們的額頭流下,與冷得牙齒都打顫的艾西形成了截然相反的對比。

“又有小偷來我這偷魚了?”不知道走過了多長的路程,艾西這條冷得邦硬的凍魚終於來到了漁釣店,正坐在店內前臺閒適地喝著菸草咖啡的老人在看清來者後,饒有興致地挑起半邊眉毛,熟絡地打趣道。漏風的煙嗓聽起來十分刺耳。

這個吊兒郎當的老人便是這家漁釣店的店長。老人名叫漢諾威·墨菲,水手們都稱呼他為“海鷗墨菲”,據說這外號是因為他與海鷗一樣極度酷愛油膩、酥脆的炸物而得來。他年歲已近耄耋,那張皸裂的臉上皺紋橫生,年輕時在海上的生活使他飽經日曬雨淋,因此面板既黝黑又幹燥。一雙渾濁的、眼白透著汙黃的眼球有些微突,在外人看來,這雙眼睛在眼眶裡十分勉強地維持著不掉落的狀態。他的眉骨高挺,眼窩十分深邃,眉骨的陰影在光線下總是遮蔽上半部分的眼睛,形態誇張的鷹鉤鼻,薄薄的嘴唇看起來總有一股將真話窩藏在心的剋制之感。他的身高挺高,卻身形消瘦,甚至讓人容易產生他骨架很脆弱,好像被風一吹就散架的錯覺,但實際上,他的力氣十分巨大——艾西十分確定,只要這個小老頭想,自已的胳膊完全可以被他像撕碎一個破布娃娃一樣輕鬆地卸下來。

幸運的是,他總是像疼愛孫子一樣疼愛艾西。對於艾西,他總是不吝嗇任何物質上的給予,他還總是滔滔不絕地對艾西講一些大道理,然而就像世界上所有的年長的教育者和喜愛不學無術的兒童一樣,這些教誨沒有多少是艾西真的聽了進去的,絕大部分不過都是左耳進右耳出的耳旁風,在艾西腦子裡留下的痕跡還不如愛倫坡的恐怖小說更多。

“得了吧,哪家店主會每次都給顧客送一大堆魚啊?別送了,真別送了,我真的不想再吃一個月的魚了。”艾西嘴上苦苦哀求,眼睛卻毫不留情地白了一眼,十分自來熟地走到漢諾威店裡的香薰櫥櫃前。用胡桃木製作的小櫥櫃十分精美,在櫥櫃的邊緣還鐫刻著精美的浮雕,整齊地陳列在櫥櫃裡的各色手工香薰隔著被擦拭得反光的滑玻璃無言地與艾西對視。

這些手工香薰十分昂貴,據說漢諾威本人曾親口罵過某個挑刺他的香薰故意抬價的顧客:“這些香薰蠟燭都是我自已用鯨魚油做的,你知道這年頭的鯨魚有多難捕嗎?你知不知道鯨魚資源開始枯竭了?你愛買不買都別在我這瞎嚷嚷,有本事你去找克雷格!去找那個新來的物價局局長舉報我啊!”在此之後,漢諾威的暴躁名聲一度在艾什菲爾德鎮廣為人知,人們抱怨漢諾威的惡性行為,並納悶鎮上這個至少半生都生性豁達的老人怎麼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但惡意和猜測只流傳了一小段時間,因為艾什菲爾德鎮的人們很快發現漢諾威的手工香薰完全是物有所值——強勁的催眠效果勝過市面上所有的大牌。

視線快速瀏覽過這些色彩各異的香薰蠟燭,艾西拿了幾個檸檬味的香薰——至少在顏色上,香薰的味道是檸檬味。他把香薰放到前臺,等待漢諾威的結賬。

“海鹽味聞膩了?”漢諾威一邊找錢,一邊跟艾西打趣,一邊伏身在前臺下面找些什麼。

“恐怕只有你這種狗鼻子才能聞出來這些味道有什麼差別吧。可惜我不是狗,我是人,所以不管哪支香薰聞起來都是一股甜香——等等!別再給我魚了!別!”在看到鰹魚乾的頭從前臺底下冒出來時,艾西差點當場昏倒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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