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記住【UU看書】地址：www.uukanshu.co
時間和氛圍都凝滯在咖啡壺煮開的、尖銳刺耳的沸騰聲中。已經冷掉的番茄、法棍、沙丁魚罐頭和咖啡的味道在不算寬闊的辦公室裡彼此糾纏，難分難解，混雜成那個海風呼嘯而過的溼冷黑夜裡、被開膛破肚的魚的腥臭。
詹姆斯從艾西所述說的離奇故事裡艱難地抬起頭，一雙深邃的鷹眼快速抬起，向上看去，直勾勾地凝視著艾西，那雙眼睛裡被精心掩飾的懷疑暴露了他內心真實的想法。在聽完艾西的講述後，他發覺自已頓然失去了胃口，那些平日他所喜愛的美味佳餚，此刻都被那個故事染上了一層魚腥味，叫他忍不住聯想到畸形的海洋生物、魚肉加工廠的髒汙環境以及一切潮溼的東西。詹姆斯一天的好心情就這樣被破壞了。警局裡的所有人都知道，一旦詹姆斯警官的好心情被破壞，那麼他絕對不會給任何人好臉色看。這個堅持了十幾年的處事之道幫助詹姆斯無數次從被委託的麻煩事中抽身。
他放下手中一直緊攥的鉛筆，直視那個坐在自已對面、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自已神色的少年，斬釘截鐵道：“抱歉，恐怕我無法為您立案。”
“為什麼？！”詹姆斯話音剛落，艾西就像一隻憤怒的小兔子一樣直跳起來，他看著詹姆斯，神色震驚。他像是企圖要在詹姆斯周身觀察到某種隱藏的、操控人的自由意志的幽靈之類的東西，視線從警帽上的徽章一路沿下觀察到桌上早已放涼的食物——他寧願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幽靈也不願相信詹姆斯給他的回覆。他的講述明明已經如此面面俱到，詹姆斯·鮑溫，這個卑鄙無恥的警官總不能因為這個事情本身太過離奇而——
“太離奇了。”似乎是再也忍受不了少年的無理取鬧，詹姆斯索性站起身子，越過辦公桌直接站到艾西身側，高大的身軀帶著無形的壓迫感悄無聲息地襲擊了艾西，後者的呼吸無意識地變得沉重起來，“並不是我刻意打擊您或者是拿您取笑，我也很希望問題能夠得到解決。但事實就是，如果我抱以堅定的態度向局長反映‘這件事情必須立案。它應該得到一個嚴肅的處理。’那麼我絕對會被全警局的人當成是一個臆想症患者，亦或是一個瘋子。”
“請您自已仔細梳理一下這件事情：首先，據您親口所說，事情的發生時間大概在凌晨一點五十分左右，當時漁釣店老闆已經閉店，水手也歇息了，也就是說，在那裡目擊到這個神秘生物的人只有您一個；其次，在您的描述裡，您與那個神秘生物進行了短暫的搏鬥，但您並沒有受傷，身體的各個方面都完好無損。總之，在這一個事件中，只有您自已單方面的證詞而缺乏證據，也沒有能夠證明這件事情確實發生過的其他在場目擊證人。就算拋開事情本身的離奇性不提，僅就這些方面來說，我也實在無從判斷您究竟是真的遭遇了吃人海怪——還是像那些諾斯替主義者一樣沉迷於為自已編織的故事裡無法自拔。”
這是詹姆斯第一次以如此武斷決絕的口吻回絕報案人的立案請求。這並不是因為他古板迂腐，不相信所謂萬事皆有可能；而恰恰是因為他太相信了，所以當他在昨晚再一次做那個詭異的變成魚類的夢之後，他才想要抓住一切可能解答他疑惑的線索。正因如此，他才會鬼使神差地邀請艾西到自已的辦公室，聽艾西述說完昨晚發生的一切。
結果艾西所說的事情與他的夢毫不相干。一個是在陸地上撕咬魚的類人生物，一個是在冰冷深海里漫無目的遊翔的魚，詹姆斯可不覺得這兩個東西是同一回事。
在聽完詹姆斯的反駁理由後，艾西失魂落魄地低垂著頭，幾縷散落的棕黑髮絲恰如其分地遮掩住他眼底不住流露的委屈。他的眼睛眨動幾下，但幾滴眼淚還是剋制不住、不合時宜地溢位眼眶，順著那張美麗的臉龐靜靜流下，在被洗得發舊的衣裙上暈染出墨色的水跡。艾西落淚的模樣讓人不禁聯想到流淚聖母的雕像——無論是雕像還是少年，眼淚都無疑暴露出了他們鮮亮外表下掩藏的脆弱。
艾西並不是一個蠻不講理的人，他自已也知道這個事情很離奇，但當這個離奇古怪的事情真的發生在了自已身上時，他除了報案別無他法。他不能不幫父親買香薰，不能不再去那個神秘生物曾經出沒過的地方。艾西早已在社會摸爬滾打多年，他十分清楚，其實沒有人會把這件事情當真——但他還是希望能夠在求救之後得到幫助，而不是...冷嘲熱諷。
艾西自覺理虧，同時也是出於不希望任何人看到自已脆弱一面的自我保護心理，他快速起身奪門而出。辦公室的大門被他猛地推開砸在牆壁上，又因反作用力而回彈，持續不斷地發出尖銳刺耳的嘎吱聲，聽得人不由得心生煩躁。不知道過了多久，幾十秒或者幾分鐘，這扇已有年頭的、鏽跡斑斑的深棕色胡桃漆木大門搖晃了幾下後終於停在了能夠半掩住辦公室的位置。在大門之外，警局內不斷行走的繁忙人群在詹姆斯眼中化作一個個虛影，那些捧著咖啡的，抱著文書的，拆著郵件的忙碌身影，他們所有的人的臉都變得模糊不清，像一幅幅被白色顏料虛化了面孔的畫像。
詹姆斯已經精疲力竭，他已經不想再管任何事情了。他的好胃口也隨著好心情一同徹底流逝。
當詹姆斯正準備徹底關上這扇跟他一樣頹然的門時，一個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警局大廳的人群中衝出，自警局的對面向他飛奔而來。那個身影在飛奔中無意間撞翻了一個捧著一沓厚厚的偵查檔案的小文員，但那人毫不在意，徑直向詹姆斯所在的辦公室衝去，並搶在詹姆斯關門前握住了門把，身體緊抵大門。大門被身體卡住，留出了一個空隙。
透過這個空隙，那個慌忙的人影勉強地用露出的眼睛向內張望，與詹姆斯對視，眼神中充滿了驚喜與恐懼。詹姆斯從眉骨和眼睛的形狀辨認出這人正是自已的下屬埃裡克，便重新還未成功關上的門，他上下打量著自已這個氣喘吁吁，整個臉頰幾乎都被血氧染得通紅的下屬埃裡克，到底有什麼事情這麼緊急，以至於埃裡克要如此匆忙地趕來？他心裡疑惑道。
“發生什麼事了？”
“馬克...馬克·路德維格謀殺案的另一個嫌犯——愛德華·史蒂芬也...也瘋掉了！”